日期：2015-05-22 08:09:13
　　【095】
　　第十章 北使团（3）
　　▲▲ 和与战

　　借虏平寇，是南京弘光政权的基本国策。
　　早在五月初，随着北方官绅和难民南下，就有人带来这样的讯息：吴三桂挑选士民二十万，大战闯贼，闯贼惨败，吴总兵兵分三路追击，到达通州的高碑店安营扎寨。因兵荒马乱，急于南行，其后的事我们不甚清楚，不敢乱说。
　　说话人自以为述说的情况准确可靠，所以特地表白“不敢乱说”，言外之意就是带来的讯息句句属实，可恰恰缺失了吴三桂降清和清军占领北京的重要情报。
　　当时滞留在北京的明朝翰林杨士聪听到的消息却有所不同：民间哄传吴三桂与闯贼相遇，闯贼派人劝吴三桂投降，吴三桂厉声责问：“东宫太子何在？我父亲何在？”于是闯贼把太子和吴襄带到阵前，足智多谋的吴三桂用巧计夺走了皇太子。五月一日在北京城外，吴三桂又与清军头目多尔衮据理力争，不让八旗兵入城，只允许自己跟清军头目护送东宫太子入城，合城军民大喜。
　　而处于扬州前线的督师史可法则收到一张手札，得知平西伯吴三桂杀贼数万，闯贼西奔，山东士绅军民杀其伪将军、府州县官十几处。史大人还没有读完，就高兴得举手加额，为社稷、百姓深感庆幸。
　　因为吴三桂是在迫不得已的紧急情况下被迫降清的，当时南北阻隔，消息失灵，弘光政权完全被蒙在了鼓里。即使是北方官民，很多人也不了解真相，都异口同声把吴三桂当成了挽救明朝的大救星。
　　南明官员们一个个兴高采烈，纷纷上疏赞美吴三桂“破贼复仇，功在社稷”。户部侍郎贺世寿更是成了不折不扣的粉丝，无限崇拜和向往地说：“平西伯吴三桂奋身血战，仿佛唐朝的郭子仪、李光弼，这才称得上是功勋卓著啊！”
　　就是在这样的气氛下，五月二十八日，弘光帝传旨，将平西伯吴三桂连升两级，晋封为蓟国公，赏赐他白银五万两，漕米十万石作为奖赏，并让吴三桂开列杀贼有功的将士名单，“以凭升赏”。

　　不久，为了笼络吴三桂，弘光帝又封吴三桂的父亲吴襄为辽国公，其继母祖氏为辽国夫人。
　　无限风光的清朝平西王吴三桂，在千里之外的南京，高官显爵，惠及父母，同样出尽了风头。
　　五月底，兵部尚书、内阁大学士马士英首先提出“借虏灭寇”的设想：
　　“吴三桂应速行接济，借三桂以款（交结、亲近）清，使清兵、闯贼二虎相斗。原任知县马绍愉，当年陈新甲曾派他出使北朝，昔下策，今上策也。”
　　马士英建议的核心就是通过吴三桂交好满清，让满清继续跟大顺开战，自己则坐山观虎斗，收渔人之利，同时他还向皇上推荐了一位有经验的外交官——马绍愉。
　　几天后，督师大学士史可法也向弘光帝上《请遣北使疏》，积极性一点不减于马士英，他把“借虏平寇”的意义和好处阐述得更明白、更透彻，更全面：
　　“先帝是圣明的君主，却遭遇非常的变故，即使把闯贼凌迟处死，也难以消除天下臣民心中的痛恨。因此当前最紧要的工作，就是集中精力消灭犯上作乱的李自成。

　　可如果我们拿全部兵力去对付反贼，而有人在旁边掣肘，那我们的力量就分散了；如果贼寇用全力来对付我们，而旁边有人帮助我们，那贼寇的势力就削弱了。
　　近日得知宁远总兵吴三桂杀死贼兵十几万，一直追赶到山西边界才收兵。有人说他联合清兵打败了闯贼，也有人说他是借来清兵赶走的流寇，可惜音信杳然，难知真相。据估计，此时北京城内必定布满清兵；但既然满清帮咱们杀贼，替咱们复仇，那就是可以团结的同志，其他也管不了许多了。
　　现在我们应该宽恕满人以前屡次入关侵掠的罪过，借助他们强大的军力，彻底消灭李自成的大顺军。请皇上立即召集群臣商议，迅速确定前去谈判的北使团成员名单，撰写国书，筹备金银，安排随行人员，争取本月内即能成行。
　　联虏名正言顺，灭寇在此一举！”
　　史可法这篇洋洋洒洒的奏疏，与马士英的主张并无二致，都是希望借助清兵扫灭“流寇”。如果说弘光政权从建立那天起，清流派与浊流拍就同床异梦，事事掣肘，可在生死攸关的外交政策方面，如今却达到了空前的一致。

　　面对满清、大顺两大强敌，南明的兵力、财力都不足以支持两线作战。即使对付其中的一个，其实也对付不了。可能的选项只能是拉一个，打一个，问题是，打谁，拉谁？弘光君臣用实际行动作出了明确的回答。
　　日期：2015-05-22 16:51:53
　　【096】
　　第十章 北使团（4）
　　在现代人写的一些文章中，对弘光政权确定的“借虏平寇”外交政策，往往嗤之以鼻，认为是“最无远略的败招”，弘光诸臣，没有一个人能认识到南明最危险的敌人是“虏”，而不是“寇”，正确的策略应该是联合大顺军，共同抗击满清。
　　这其实是陷入了一种自以为是的误区。“借虏平寇”当然算不上什么高明的策略，但弘光政权采取“借虏平寇”作为基本国策却有其必然性。
　　今年五月份，朱由崧是在一片咬牙切齿的讨“贼”声中登上帝位的。不仅前任皇帝死于闯贼之手，现任皇帝的父亲同样也是被十恶不赦的反贼杀害的。心广体胖、不招谁惹谁的老福王朱常洵，竟被大卸八块，掺上鹿肉做成“福禄宴”，被李自成等人当成了下酒菜。想到这些，朱由崧就心如刀绞。
　　君父大仇，不共戴天，灭“贼”是弘光君臣义不容辞的神圣使命，也是他们藉以号召天下臣民的一面大旗。如果当时有人向朱由崧提议，跟闯王李自成握手言和，一笑泯恩仇，朱由崧肯定会跟他玩命！

　　所幸并没有人这样做，因为南明诸臣中还没有如此高瞻远瞩、具备远见卓识的天才人物，包括忠肝义胆的大英雄史可法在内。他们没有谁能透过北方的雾霾，看清拖着小辫子的摄政王多尔衮才是南明最狡猾、最危险、最恶毒的敌人。
　　毕竟大顺朝的威胁就摆在眼前，与南明接壤的山东、河南各府县都有流贼李自成委派的官吏，而满清却处于两千里之外的北京，正所谓“路漫漫其修远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