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士英本是个贪污肮脏之人，被正人君子所不齿，今一朝得志便推荐臭味相投的阮大铖。阮大铖乃先帝钦定逆案阉党，如老鼠过街人人喊打，马士英不顾世人唾弃，一意孤行，强力举荐，到底想把钦定逆案的先帝置于何地？马士英这是在公然作孽呀！作孽者七可斩也！
　　天下百姓忠义自奋，人人思报明主，陛下念将士劳苦有功，破格赏赐，加官进爵。马士英动不动就说，“这都是我在皇上面前保奏的啊”，揽功卖好，结党营私，这是毫无廉耻的招摇诈骗。招摇诈骗者八可斩也！
　　马士英手握兵权，却不见发兵守江守城，加强备战，保卫社稷；反而只顾大兴土木，营建私宅，调动军人，保护家财，毫无忠君爱国之心，这叫做不仁不义。不仁不义者九可斩也！
　　马士英上得罪于二祖列宗，下得罪于亿万百姓，奸诈贪婪，骄横跋扈，要君卖国，猪狗不如，真是十恶不赦。十恶不赦者十可斩也！
　　好个能言善辩的黄御史，一口气竟列举出马士英的十款可斩大罪。他怒目圆睁，双眼喷火，慷慨激昂，出语犀利，说到动情之处，涕泪交流。
　　马士英完全被黄澍无所畏惧的气势给镇住了，呆若木鸡似的，一句话也反驳不了。
　　整个朝堂上鸦雀无声，弘光帝朱由崧也不禁动容，转头对大学士高弘图说：“黄澍言之有理，先生你记下来吧！”并招手让黄澍靠近御座继续陈述。黄澍甩一把眼泪，接着说：

　　“马士英之罪，擢发难数，臣所揭发的只是冰山一角。请陛下将臣的控告提交五府、六部、九卿、科道，让大家公正评议。如果臣言有一句不实，请即刻剁下臣的脑袋，治臣嫉贤妒能、诬告大臣之罪；如果臣言句句属实，也请陛下立即诛杀马士英，惩治他奸邪误国、大逆不忠的罪恶。”
　　朱由崧边听边目视马士英。
　　此时马士英早已被揭得晕头转向，汗流浃背，他浑身颤抖着跪伏尘埃，乞求皇上处分；但惊慌失措，不辨方位，竟糊里糊涂跪在了黄澍面前。
　　怒火中烧的黄澍趁势举起手中的笏板，用力向马士英脊背击去。他一边打一边高呼：“愿与奸臣同死！”
　　笏板是大臣上殿面君时所持的工具，或记录圣谕，或把要上奏君王的话记在上面。据《礼记》记载：“笏长二尺六寸，中宽三寸”，一般用玉、象牙或竹片制作。用这样一个东西猛砸后背，马士英疼得嗷嗷怪叫：
　　“陛下救我！陛下救我呀！”

　　弘光帝瞅着马士英，摇摇头，沉默不言。过了好一会儿，才低声对黄澍说：
　　“爱卿，你且退下吧。”
　　日期：2015-05-11 17:46:49
　　【079】

　　第八章 翻案不得人心（12）
　　弘光帝被巡按御史黄澍的言辞深深打动了，黄澍讲的很多事情，他从来都没有听说过。
　　退朝后，弘光帝私下对秉笔太监韩赞周说：“作为重臣，马士英行为如此乖张，应自动辞职。”（“帝谕赞周曰：马士英以大臣所为如此，宜行退避。”）
　　马士英听到消息，第二天就开始称病不朝，并且将内阁值班室内自己的铺盖、文具也搬了出去，但同时却又拿出许多金银珠宝厚赠弘光帝从洛阳带出来的两个贴身太监——田成和张执中。
　　晚上，弘光帝吃过饭刚想休息，田成和张执中两个太监突然走进来伏在地上放声大哭，叩头不已。弘光帝一怔，忙问怎么回事。大太监田成抽噎着说：
　　“如果没有马阁老，皇上就不能继承皇位，今天赶走了马阁老，天下人都会议论皇上忘恩负义！况且马阁老在朝，诸事不烦劳皇上，马阁老一去，谁还会顾念皇上呢？”
　　张执中也说：“皇上能够登位，完全是借助马阁老跟江北四将的力量，其他诸臣都心向潞王。今天驱赶了马士英，明天他们就将会拥立潞王了。”

　　话虽不多，却句句打在弘光帝心板上。一向懦弱、无主见的弘光帝陷入了沉思。
　　过去在定策问题上，朝中很多大臣都力挺潞王朱常淓，认为福王朱由崧人品上有七大缺陷。登基称帝后，朱由崧虽然从没因定策问题责难过任何大臣，对姜曰广、史可法等人也比较信任，但要说心中一点芥蒂都没有却也并非事实。
　　对姜曰广、高弘图等清流派大臣，弘光帝敬重有加，因为他知道这些人清正廉洁，忠于国事，但弘光帝从未感到过亲近，因为他们总是板着一副一本正经的面孔，每天絮絮叨叨，光讲大道理，遇到工作不顺心时，还动不动就甩手撂挑子。
　　而马士英则让朱由崧感到亲近和信赖。马士英从凤阳刚入朝，就向弘光帝“密陈四事”：迎圣母，葬皇考，选淑女，防藩王。这可都是弘光帝日思夜想、寝食难安的心事啊。

　　父亲朱常洵横死，嫡母邹氏失踪，每当想起这两件痛心之事，弘光帝就心如刀绞，肝肠寸断。根据马士英的提议，他已经派出两哨人马：一哨人马去洛阳搜寻老福王朱常洵的遗骨残骸，准备修建陵寝，让可怜的父亲入土为安；一哨人马去河南寻觅邹氏的踪影，尽快迎接进京，让嫡母苦尽甘来，永享富贵。
　　至于选淑女、立皇后这些事，朱由崧认为，先帝大仇未报，没有心情考虑。
　　对朱氏的宗室藩王，不论支派远近，马士英建议都严加防范，以免被奸人挟持争夺皇位。朱由崧觉得也很有道理。
　　马士英就像一个高明的算卦先生，算是把弘光帝的心事全揣摩透了。在弘光帝心中，马阁老处处为自己着想，真是令人既感动又感激。
　　也许，忠臣和奸佞的区别就在于：一个是每天考虑国政大事，事事从国家利益着眼；一个是每天揣摩皇帝心理，事事从领导的个人好恶出发。

　　从这个角度说，马士英应该是一个非常成功的奸佞，他把与领导之间正常的上下级关系，已经升华成为深厚的个人情愫。
　　这是古今大小官员飞黄腾达的秘诀。
　　据说，清朝乾隆皇帝曾说过：朕既需要忠贞报国的刘罗锅，也离不开溜须拍马的和中堂。有了和珅的存在，朕才感觉更像一个皇帝。
　　这应该不是乾隆一个领导人的感受吧。
　　见弘光帝一直沉默不语，善于察言观色的贴身太监张执中明白了，向田成挑个眼色，心领神会的田太监立即悄悄退出去给马士英传话，叫他赶快入阁值班，不可称病在家而大权旁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