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相总是残酷的，这话不知道出自谁的口中，但我在很多人嘴里听到过。从今天的情况来看，尤是。

　　为什么我刚才对潘晓提到的多重人格是一个善意的谎言？
　　其实很简单。电梯旁，潘若岚曾经说过一句话，这就是我刚才那番推测中最大的破绽。
　　多重人格学名叫做解离症，每个人格各有各自的年龄层，各自的性别，各自的价值观。每一种人格都是完整的，有自己的记忆、行为、偏好，可以独立地与他人相处——也就是说，多重人格的不同人格之间彼此是完全独立的，彼此之间并不知道对方人格的存在。当一个人格出现后，会完全按照这个人格的特征来行事。
　　“过了今晚，我就不会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了。”这句话任何时候出现都像是一个炸弹，精准地投射在我脆弱的内心深处。

　　没错，这就是那个致命的缺陷。从今天晚上看到的情况来看，潘若岚显然是知道自己到了夜晚就不复存在于这个身体之内的，即便她预测的时间并非那么精准，但事实证明，她是对的。
　　随着夜晚的降临，潘晓出现了，而且毫无破绽地取代了潘若岚，成为了另外一个完全不同的女人。
　　多重人格的每个人格都是独立的，彼此之间并无联系。
　　这就是联系。潘若岚本不应知道潘晓的存在，但毫无疑问，她十分清楚地意识到了这点，更令人奇怪的是，她竟然还能够基本准确地说出潘晓出现的时间。
　　毫无疑问，用“多重人格”来解释这一切，太牵强了。
　　短暂的停留之后，我最终决定告诉琳琳实情。

　　没等开口，就听到门外一个声音幽幽地说：“琳琳小姐，你在房间里吧？”听得出来，语气之中带着一丝掩饰不住的笑意。
　　琳琳刚才还煞白的脸一下子红了，她忙简单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浴袍，将凌乱的头发束到身后，然后咳嗽一声打开门。
　　我突然明白了什么，立刻变得不自然起来。刚才潘晓调笑的那句话提醒了我，这下子仿佛被她说中了一般，纵然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了。
　　门外的潘晓笑意盈盈地看着琳琳一点点蹭出去，难得的没有说话，只是扶着门框乐呵呵地看着我。
　　我相当不自然地抬手对着琳琳指了指，说：“她说听见我在叫她，过来看看，其实没有，呵呵。”
　　“你声音真有穿透力啊，隔着两道门都听到了~”显然潘晓对我丝毫没有留面子，开口就是阴阳怪气，边说还边用眼晴瞟着我。
　　“姑娘够热心的，领导叫你连衣服都不换就跑来了？真是好员工啊！”琳琳也没有幸免，被潘晓一句话给闹了个大红脸。她条件反射地瞪了我一眼，转身走回了自己卧室，步履如风，几下就没了踪迹，留下我一脸窘态地站在原地。

　　“我先睡觉了啊，今天一天算得上惊险了，别说还真有点累了。”我装模做样地伸了个懒腰，转身回到自己的房间里。
　　潘晓鼻子里哼了一声，用一种看色狼的眼神目送我进门，然后发出一个悠长的叹息，转身离去。
　　回到房间里我才有机会捋捋自己杂乱的线索，不过翻来覆去也找不到一个头绪，恍惚之间慢慢昏沉睡去。
　　当然，一厅之隔的琳琳今晚睡得就没那么踏实了。
　　日期：2013-11-02 19:20:00
　　醒过来的时候，北京清晨带着燥热气息的阳光已经肆无忌惮地照射进这个窄小的卧室，一侧高大的书柜玻璃闪闪发光，反射出一层不甚清晰的光芒。
　　我凑近小心地摸了摸暗红色的柜体，一层油腻的灰烬，显然这书柜已经很久没人擦过了。
　　突然我想到了什么，忙拉开柜门顺着每层隔板擦了一遍，然后抬起手指放到眼前。
　　干净的。果然，我没有看错，这就是当初我看到的那个书柜，那个塞满各种奇怪相框的地方。既然柜门上布满灰尘，隔板上却少有蒙灰，至少说明这里曾经被放置过东西，而且最近才刚刚被取走。

　　穿好衣服之后，我贴近门仔细听了听外面的声音。
　　十分安静。除了窗外传来的噪杂车喇叭的鸣叫声，再无其他声音。
　　我用最快的速度穿好衣服，轻轻地把门拉开一道小缝，确定外面没有什么异样之后，才舒了一口气来到客厅中。
　　空旷的厅堂中与昨天毫无二致。墙壁上镶嵌的欧式油画上，一个面色模糊的女人长着嘴巴奇怪地笑着，周围五彩的背景扭曲成一个旋转的向日葵，几个奇形怪状的鸟儿排列在画面的死角，营造出一种晦涩的抽象意境。
　　有钱人都喜欢这些不可名状的东西，故作高深。我轻蔑地笑笑，然后为刚才的小心谨慎感到有些好笑和愧赧。昨天夜里那么多诡异的事情都毫无畏惧，现在怎么变得畏首畏尾的？
　　目光掠过客厅当中的玻璃茶几和棕黄色宽大松软的沙发，那里已经被清晨的阳光撒上了一层金黄，看上去明亮得耀眼，又十分宜人，令人心情愉快。
　　等等。我突然把眼神扫视回那个闪亮的茶几，上面孤零零的一个陶瓷果盘泛着清冷的光芒，平敞开的盘翼像是一双热情的手臂。
　　空的。
　　不对头。我突然想到潘晓瞬间惨白的脸，这个果盘里不是应该还有两个苹果吗？
　　日期：2013-11-05 19:03:00

　　苹果哪里去了？不会是琳琳吃了吧？我莫名其妙地紧张起来，不过又一想，似乎琳琳已经吃过两个，也没有发生什么异常。
　　正忐忑不安的时候，对面的房门开了，潘晓一脸惺忪地露出一个脑袋。
　　“起床够早的，领导。”她阴阳怪气地说，然后意味深长地看了看琳琳的房门。
　　我心里气不打一处来，想想似乎又没有什么发作的理由，于是忍下一口气，强做微笑道：“你起的也不晚嘛，昨晚睡得好吗？”
　　“好？”潘晓冷笑了一声，又重新瞅了瞅琳琳的房门：“你问你的好员工去！”
　　我一下子来了兴致，听上去明显有隐情，于是小心翼翼地问：“你的意思是……”
　　潘晓一下子瞪起了眼睛，似乎气得不轻，语调也瞬间升高了：“问问你的好员工！没听见吗？！”
　　琳琳的房门慢慢地开了，她面无表情地从房间中走了出来，旁若无人地来到沙发前，一屁股坐了下去。
　　空气中陡然充满了火药味。我不知所措地看看柳眉倒竖的潘晓，然后又看看冷若冰霜的琳琳，一时没了主意。
　　“到底怎么了？你们两个怎么突然掐上了？”我情急之下也顾不了什么礼节，冲着琳琳就喊道。
　　“你的好员工昨天晚上进我房间了！偷偷摸摸地不知道在干什么，被我发现赶了出去！”潘晓突然尖叫一声，站起来指着我变色道：“你别装蒜了，你敢说这不是你的意思？”
　　你妹的，我心里大骂一声，这还真就不是我的意思。不过马上我就明白了潘晓的气恼所在，当然更清楚琳琳所为何事。

　　让我难以理解的是，昨晚还一片惊恐的琳琳怎么突然有了这么大的胆子，竟然敢自己一个人夜闯潘晓的卧室？
　　显而易见的是，她一定是奔着那满墙的照片去的。毫无疑问，昨晚琳琳发现墙上照片的女人与白天不同之后，害怕之余一定想到了什么，也就是这个原因，让她不惜在深更半夜摸进这个有着双重身份的女人幽黑的卧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