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防兵手记——橙色地平线》
第45节

作者: 春风十里叫如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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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期:2014-12-21 09:02:45
  后排座位里的那个死者是我们从车里抬出去的最后一个人,老郑不顾我们的劝阻,一个人生生的爬到后座里,“拿顶杆给我”他的嗓门很尖。老郑的军歌唱得不错。这源于他细细的声带。勇国和老甘在后面阻止不了他,只得拿着工具和他一起进去。其实尸体被卡得并不严重,只是很多人根本就不敢进去抬。加之汽车在疯狂的漏油。于是他们都在后面目瞪口呆的看着。老郑把尸体的脚拽出来的时候,他的脸上全是灰尘,衣服也沾满了机油,黑乎乎的。不过他依然很卖力的把尸体扛到担架上。30几岁的人,身体是大不如前了。他大汗淋漓,但矮小的身影在一群人里却显得格外活跃。

  日期:2014-12-21 09:03:19
  生还者抬完了,接下来就是死者了。躺在杂草里的那个男人是客车冲下桥墩之后最先死亡的,他想先行跳窗,无奈跳出去的时候被树枝活生生的削掉了天灵盖,留下一堆黄色的脑浆散落在平台上,半个头盖骨掉在草丛里。救援的人不忍心看到男人暴尸荒野,索性拿了一个书包套在只有半边的脑壳上。战士小董在拿了个报纸把半边脑花包了起来,引来围观的人一阵惊呼,小董把脑浆放在男人的担架上,大家都用异样的眼光看着他,“救人救完整吧”他只说了这么一句。这时候,有个男人跑过来拉着我说:你快去看看,那边有人还活着。

  日期:2014-12-21 09:03:33
  我赶过去发现是我先前抱的那个女人,我说你看清楚,刚才医生都说这个女人没救了。他一脸疑惑和无辜,“我刚才听了一下,觉得她还有呼吸”。我沉默着,小眼镜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我身边,他告诉那个男人,护士已经拿了棉被,要把女人裹着抬上去。
  日期:2014-12-21 09:03:50
  救援进行到后期,县里面的领导担心车辆冲下去的时候会有人被甩出来掉在河里,所以和老郑商量了之后看看能不能派两个战士下河去搜寻一下,河道内全是垃圾。烈日正浓,空气中满是热辣和血腥。继旋主动要求下河去搜救,老郑看了看他,“你说呢?”他把目光转到了我身上。我点点头。继旋是我们中队的“潜水员”,07年入伍,云南大理人,为什么叫继旋?是因为家里有个兄弟早些年因病去逝,父亲为了让这第二个孩子活下来,并且能够平平安安,载誉而归。就取名叫继旋,意为延续和凯旋。这是个出身贫苦的兄弟,虽不善言辞。但却拥有一颗不服输的心,拥有顽强的战斗力。先后参加了总队举办的潜水员培训,成为了我支队第一批潜水员,又代表总队出访了7个城市,参加装备经验交流学习。同时还兼任我支队特种车辆驾驶员。

  日期:2014-12-21 09:04:05
  他曾经告诉过我:奶奶和哥哥于同一天去世。之后,他看见父亲一夜之间白了头发,并且给他改名叫继旋,从那一刻起,他就觉得身上的担子一下子变得很沉重了。他说自己是这个家的脊梁,不管当战士还是外出打工,只要还有一口力气能干,就要干好,干到底。我不能为他做些什么,只能在出警的路上和平时的生活中多多关心他,毕竟我是指导员,虽然温暖有限,但也要点亮他的心房。
  日期:2014-12-21 09:04:31
  继旋让人把安全绳绑在自己的身上,这种50米的尼龙安全绳耐用经磨,平时多用在社会救助场合,例如为老百姓取个钥匙之类的活路。承受一个人的重量绰绰有余。继旋穿着不透风的抢险救援服,脱下了抢险救援鞋。一步一步慢慢的进入河里,他的身子一点一点地被水淹没,后面拉着绳子的战士丝毫不敢有半点马虎。他在水里的双手不断划动着,水的流速并不是很大,但是水的质量却很糟糕,深绿色的,散发着难闻的臭气。继旋把身子慢慢俯低,用脚试探河水的深度,所有的人都在上面焦急的观望和等待,老郑的胖脸上满是汗水,他不断的摘下眼镜用手拭眼。太阳的炙烤让他的头上生出汗津,头发像沾过水。在阳光下闪闪发亮。他在杂草堆里时而蹲下,时而站立,时而踱步。不住的指挥着下水的继旋。

  日期:2014-12-21 09:05:00
  勇国不知道从河岸的哪颗树上掰下一棵树枝,“来,拿这个长杆试试”他边说边扔到了河里,树枝掉到水里,掀起一圈涟漪。继旋拿着树枝,像杵着拐杖的老人一般,在水里插来插去,水的浮力使得他不敢用力过猛,不然很可能就会失去平衡而跌坐在水里。客车翻到的位置压断了几棵大树,树枝摇摇欲坠,随时有可能倒下。我们顶着烈日,忍着臭气和蚊虫的叮咬,在岸边密切关注着救援的安全状况,一旦有险情,立即做好救援准备。

  日期:2014-12-21 13:10:52
  交警拉着皮尺从桥上顺着坡往下测量,“31米”桥下的交警做了一个OK的手势,他告诉我和老郑,运煤车与客车为了争抢位置,互相超车。客车因为过桥减速踩了刹车,煤车速度过快,来不及反应,撞上了客车的尾部,导致客车由于惯性撞断了桥墩冲下了山崖。而从桥上到河边的距离是31米,他认真的说着。我们目不转睛的盯着他,像极了授课时的表情。我想起了那句话: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才知道这样的救援是何等艰难。

  日期:2014-12-21 13:11:11
  客车核载30人,实载31人,其中有一个是婴孩,虽没有超载,但是现场伤亡情况却暂时没有弄清楚,围观的老百姓七嘴八舌,有人说在桥墩上就死了几个,有人说医院又死了几个,然后,死亡人数不断的升级,先是死了几个,然后是十几个。最后是二十个,数目越来越大,沿途围观的老百姓眼睛里尽是惊恐的神色。人群越聚越多,救护车往返了一趟又一趟。拉着一批一批的伤者送往医院。交警拉起了警戒线。一切都是那么的紧张,好似弦上的弓箭,一触即发。

  日期:2014-12-21 13:11:25
  继旋找了在水里找了很久,除了找到一块车辆的牌照和两个乘客的手提包以外,便什么都没有发现了。这时勇国突然从车里面找出了一个钱包和一些零散的纸币,老甘接过钱包打开,我们不禁都倒抽了一口凉气,这是7大沓崭新的百元大钞。看样子好像刚刚才从银行取出来没多久,我们顿时都傻了眼。加上银行卡估计上十几万了。谁怎么粗心把这么多钱随身带着。来不及多想,老郑接过包直接送到了交警那里。里面的身份信息一样没动,包内物品一样不少。分管的县领导对我们伸出了大拇指,老郑一脸憨厚的笑容让我觉得我们为救援而付出的努力得到了认同,没有白费。

  日期:2014-12-21 13:11:36
  撞击大货车的煤车司机骨折了,听群众说伤得不轻,被运走的时候手上缠了好多的绷带。满手都是血,两辆体积差不多的车相撞,破坏力相当,互相损失都很惨重,煤车的前半部分已经撞得稀烂。估计是无法再启动了。交警只好调集了拖车前来清理路面。
  日期:2014-12-21 13:12:01
  (3)
  夜探ICU

  2013.7.11
  凌晨0:28
  县医院里静悄悄的,除了花坛上几只夜猫发出的叫声,其余再无别的声响。住院部的灯火通明,保安在核实了我们的身份之后,带我们到了ICU重症监护室的门前。
  市里面派出了调查组核实死亡具体人数和住院者的身份信息,并且在县政府召开了紧急调度会,向省里通报事故经过和调查情况。教导员老郑在凌晨0点打来电话,要我去医院核实重伤者的人数和身份信息。我一个激灵从床上爬起来。叫上勇国开车赶到了医院。
  日期:2014-12-21 13:12:33
  说实话,ICU这种地方我还真心没有进去过,因为这类似的地方是抢救生命的第一线,除了抢救室之外。除了有严格的消毒措施之外,里面医生和护士的着装都是封闭隔离的。保安在带我们上来的时候告诉我们。到达8楼之后,楼道内就是一片黑暗了,保安让我们在这里等一下,来不及等我开口。他已经没有了踪影。我和勇国站在这个黑暗的房间里面,仅能靠着窗外其他栋楼房照进来的微光逐步适应着周围的环境。坏掉的日光管在我们头上闪着不间断的白光。这里曾经是一间病房。貌似周围还有病床。不过被叠放起来了。我们的脚下全是报纸之类的废弃物,整个房子就像是杂物间。房间外隐约有轰鸣声传来,就像是空调制冷机的那种声音,深夜的病房里,充满着诡异的气息。

  日期:2014-12-21 13:12:52
  勇国慢慢走到窗户旁边,他说指导员你过来看。我走过去,看见一截类似于家用抽油烟机的排风管,相当巨大,而且是方形。外围包满了铁皮。我正在纳闷这是个什么玩意?突然后方亮起了一束光,我心里一惊,转过头去,原来白净的墙面上突然开了一扇大门,而且里面灯火通明,一位带着口罩的医生站在门口。他说X指导你们进来吧。我和勇国战战兢兢的走到门口,发现里面是一个很狭长的通道。类似于隧道一般。医生丢了双拖鞋给我们,又拿了两套白大褂,两个口罩,这样,我和勇国瞬间变身“男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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