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小帅没说话，他已然虚脱，躺在床上睡了三天三夜。和中考时类似，他也是被一则电话吵醒，是沈嘉来的：“都考完了，出来玩玩吧，我叫好冯龙了。”——沈嘉的运气算好到爆种，他学籍原本在区中，分考场时恰好分到本校八中来考，又恰好分到和八中物生班学习最好的男生坐在一起，更让他眼泪汪汪的是，监考老师又恰好是阿浪。他提点两位学习好的“哥们”多多照顾，抄得不亦乐乎。一见面，沈嘉就对马小帅说：“哎呀，这高考考得，考到一半我都忍不住偷笑，高考真是太让人身心愉悦了，这种活动得常办！”

　　冯龙不住叹气：“数学我空了一半，心本来心就凉了，物理考到大题时，我他妈一题不会，看都看不懂，问都不知道问的是啥。”
　　马小帅说：“我又不考物理，你怎么说不行。”
　　“确实难！”沈嘉佐证道，“王建，我前面的那个，学习够好吧。考试的时候就攥着笔，后半个小时字都没写一个，把卷子翻过来翻过去。我问他借我抄抄，他张开卷子，举起来，背面一大面，光秃秃，每题就写了一个公式，考完之后他趴在桌上就哭了。”
　　“我靠……”小帅惊讶是有缘由的，王建成绩牛逼到一种境界。打高二分班开始，就霸占年级第一。终于有一次，他右手摔断了，写不了字。年级第二高兴不已，以为自己能趁虚而入。没想到，王建用左手写字，又考了年级第一。王建几乎每次数学测验都能考满分，年级主任痛苦不已：“我出试卷，是为了让你发现问题，其实老考满分一点都不好，没有错，就发现不了自己的问题……”

　　日期：2012-5-9 16:38:00
　　3.28 作文
　　“作文我也写不出来，什么怀想天空，我操，怀想你妈，这让我怎么套！”无论作文题目是什么，冯龙都能用比尔盖茨往里面套。
　　比如题目是：
　　有人说：世界上本没有路，走得人多了，也便有了路。
　　有人说：世界上本没有路，走得人多了，也便没了路

　　还有人说：……
　　请以“人与路”为话题写一篇八百字的文章。
　　冯龙便抒发大学之路——大学生多了，就都找不到工作。大学不是工作的唯一途径，重要的是提升自己的能力，就拿比尔盖茨来说，他进入了哈佛大学，可他有做系统的能力，就不需要在大学这条路上和众多人一起挤，另辟蹊径，终于成为了世界首富。
　　再比方说题目是：水的灵动，山的沉稳
　　冯龙便写，想和做，“想”是水的灵动，“做”是山的沉稳。想法如水飘忽不定，做事如山，脚踏实地。就拿比尔盖茨来说，他有了做操作系统的想法，这只是灵光乍现。要想真正做成事业，还需要一步一步的走，不积硅步无以至千里，不积小流无以成江海。所以他下定决定，从脚下做起，终于成为了世界首富。
　　每每冯龙语文老师阿婆读了他的作文都唏嘘不已：“怎么又是比尔盖茨，冯龙，你能不能换一个？”

　　冯龙说：“不会，我就知道比尔盖茨这一个例子。”
　　阿婆说：“罢了罢了，反正高考就看一篇作文，你能套就套吧。”可这回，冯龙套不进去了，他能想到比尔盖茨和天空的唯一联系就是XP开机桌面上的壁纸。
　　“那你总不能不写吧……”小帅说。
　　“我写了。”冯龙说，“最后时间不够了，我不写也得写。”
　　“你写的什么？”沈嘉问，“不会还用比尔盖茨吧？”
　　“昂……”冯龙苦着脸，“我写每个人心里都有一篇明净的天空，就拿比尔盖茨来说，他虽然是世界首富，依然心中明净，把自己一半资产献给了慈善事业……”

　　沈嘉和小帅先是一愣，几乎异口同声说：“好像也不跑题……”
　　3.29 落榜
　　在痛苦和煎熬中度过一个多星期后，高考成绩下来了。小帅 555分，除了数学只考了80分，其余几门都过110分，他也以四分之差落下本科线。冯龙考了420分，听到物理成绩45分之后，他大骂：“上了linda的当了，选你妈什么物理！”一向成绩最差的沈嘉居然考了470分，不过他还是愤愤不平：“我可是亲眼看见王建背后一面就写了几个公式，他物理怎么考到120分的？”当然，最夸张的是身在五中的屈冰，他数学只考了两分——这意味着，十道选择题，他一题都没有蒙对。他也破口大骂：“我还自己做，还不如全选C！”小贱、蒋秋龙和胜男都在五百分左右，林映池本来有望考到570多分，可考完数学之后太紧张，直接影响了她后面的几门，最终，只考了520分。石原早就没了往日的激情，一下子沉沦了，只考了480分。

　　得知成绩的那天小帅在家里来回踱了一下午，他一时间手足无措。是的，他的成绩提高高了100分，可这没能让他进入大学。他还对了答案，几乎每张试卷的第一道选择题都做错了，加起来20分。如果算上这二十分，575，这这足以让他上一个不错的二本院校，距离一本分数线也只有五分之遥。可悔恨已经来不及了，我明明知道自己即将要去一所专科院校，也注定的结局，可怎么都接受不了。他沉寂了几天，和冯龙一起拿回了志愿表。

　　直到拿到志愿表，马小帅才发现自己对于未来是多么迷茫。他拿回那本厚厚的《高校招生专业目录》，里面写满了机械设计与自动化、软件工程、通信工程、国际贸易、市场营销、微分子技术等等让人眼花缭乱的专业，可他什么都不懂，他分不清软件工程和计算机技术有什么区别，他分不清通信工程和微电子技术有什么区别，他也分不清会计学和统计学有什么区别，这些专业都要干什么，他似乎在这些专业的海洋中淹没，他根本不知道如何选择，因为他不知道这些乱起八糟的专业是什么。而家人的意见更是让他心烦意乱——

　　孙吟说：“学会计好啊，坐办公室动动手指就行了。”
　　马建洲说：“学机械，明城是重工城市，以后你毕业好找工作。”
　　马小然说：“这些老专业早就没有前景，要学就学供应链、电子商务这样的专业。”
　　孙吟说：“没听人家说，一块砖掉下来，砸着十个没工作的，有九个是学计算机的。”
　　马小然说：“电子商务又不是计算机，还是供应链好，没听人家都说吗，现在企业的竞争都是供应链的竞争。”
　　对于该报考什么学校，小帅更是一脑袋浆糊，便按照录取分数线从高到低排，对于专业，亦是如此。稀里糊涂地填好志愿，又稀里糊涂的交了上去后，他在恍惚中意识到：原来我们只需要高分，却不是未来。
　　有高分代表更大的选择面。可很多人在接受了十二年的教育之后，却不知道自己未来要选择什么。几乎每个长辈都告诉我们：努力学习，考高分，上了大学就进了天堂。告诉我们：后半辈子如何放任都行，只要前十八年一门心思钻进学习。仿佛高分和大学就是我们的终极目标，仿佛一次高考就决定了一个人的一生。我们每天都要填鸭式地学习数理化，史地生，这些知识对于我们太漠然了，漠然地基本上等于一些冷冰冰的分数，因为我们的目标是分数，我们的目标是成绩，我们的目标是排名，我们不用想以后做什么，我们不用有理想和梦想。我不用思考未来，因为高考决定了我的未来。我不用在大学继续努力，因为高考决定了我的未来。可我的未来是什么，我从来没有想过，我的记忆还保留在小学时——老师说：“孩子们，你们长大后都想做什么？”

　　“我想做丨警丨察！”
　　“我想做医生！”
　　“我想做科学家！”
　　“我想当军人！”
　　“我想当画家！”

　　这便是我对未来为数不多的思考，而在此后十几年中，只有分数、高考、大学。等到我真正到了选择的时候，却恍然间叹息我学习了十多年，对这个社会一无所知。我有知识，我不是鲁迅笔下那些愚昧的民众，可我依旧茫然无知——没知识可以让人麻木，有知识更可以让人麻木，因为我们麻木地看待知识。
　　日期：2012-5-9 22:53:00
　　3.30 毕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