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烟百将》
第42节

作者: 嬴无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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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天才的创举,凡人事前又怎么能预料得到?王离不能、章邯不能、田荣不能、刘邦不能,韩信和张良同样也不能。霸王用兵,表面上看似大胆、疯狂而惊险,仿佛是剑走偏锋。实则眼光犀利而独到,算无遗策,出奇不意,就像是绝顶剑客的剑术般水银泻地、无迹可寻。所以霸王一旦出击,势必侵略如火、疾如飓风、动如雷震,势无可挡。即便是绝对逆境中的霸王,也决不可等闲视之。仿如和一个绝顶的剑客对决,纵便这个剑客从表面上看起来已经奄奄一息仿佛不堪一击,而貌似强大的你自觉已是守得滴水不漏,但在对方的眼里你依然可能是漏洞百出,绝顶的剑客是绝不会错过任何机会的,在电光火石的一刹那,一剑便足以封喉。霸王绝对就是这样的高手。彭城袭破,困境中愤怒的霸王,更显出了他霸绝天下的本色。霸王命诸将率领大军继续平定齐国,作为迷惑刘邦的手段。然后毅然自率机动性最强的三万骑兵由鲁(今山东曲阜)出胡陵迅速西出齐国,绕到楚地西北面,再转向东南兵指彭城。谁知道霸王是怎样从来自西方的刘邦联军补给纵队和后续部队的行军队列中悄无声息的穿过的?又是如何避开彭城北面刘邦军的警戒,而从看似最不可能的西线到达萧县附近隐避集结的?连续急进几天几夜的楚军,真的只能用神出鬼没来形容!无需再争辩汉联军中究竟有没有韩信的身影,刘邦、张良、陈平、曹参、灌婴、夏侯婴、吕泽、张耳、卢绾、薛欧、王吸、王陵等率领的五十六万联军已经毫无疑问是人类迄今为止的战争史上极为少有的超豪华阵容了,可霸王却正轻蔑地朝他们狞笑。晓露正重,淡月犹在,西方夜空漆黑逐渐淡去,东方天际刚露出鱼白肚的颜色。刘邦与诸侯及众将倚红偎翠、杯来盏去、把酒言欢刚欣赏完缓歌曼舞,正一个个香温玉软、凤枕鸳帏身置人间天堂。而淮北大平原上一个巨大无匹的锥形骑阵已排列得整整齐齐,清风徐吹,将士呼吸着新鲜的空气,一个个生龙活虎、精神抖擞、容光焕发。霸王身着乌金甲,骑着神驹乌骓居于阵前,一举“鬼神”戟威风凛凛地道:“听我军令,灭此而东,报仇雪恨,格杀勿论,进攻!——”“报仇雪恨,格杀勿论!——报仇雪恨,格杀勿论!——”当三万骑一起跑动起来的时候,大地亦不得不随之震动。近五十里的路程仿佛只是热身,楚军一路狂攻猛进,连续攻陷萧县及其以东多个村镇壁垒,马不停蹄长驱奔袭彭城。日中时分,楚军抵达彭城。彭城城外营囤里的汉联军,数十万人仓惶应警出战。霸王一骑当先,骑兵结队冲锋,气势磅礴,在霸王的率领下楚军所向无敌、势如破竹。但霸王并不与汉联军纠缠,率军直趋王宫,霸王深知,不论楚军如何骁勇,要想凭三万人直接杀光五十多万敌人是不可能的,战场上真正的杀伤机会,不来自双方正面互攻,溃败中死伤的才多呢。而刘邦这时候刚被惊醒,被众诸侯簇拥着出了王宫正打算了解情况,却远远地望见数万骑正潮水般的向王宫涌来,当先一骑高大威猛,风呼呼地吹在他的身上,披风随之猎猎作响,整个人显得意气风发、豪迈不凡,此人长戟出神入化,勇不可挡,竟无一合之对手。这人除了项羽还会是谁?刘邦太熟悉那个身影了,他们曾像亲兄弟一样并肩战斗,无数次他亲眼看着,这个如天神般威风又如魔鬼般骇人的身影挥动着像着了魔发了疯一般的楚军把气焰嚣张的秦军打得落花流水;他从来没有见过哪一个将军能像项羽一样把自己的灵魂附到每一个士兵身上,也从来没见过一支军队中每一个士兵都像是由他们的将军挥动自如的兵器,每一击打出去都是那么迅猛有力、那么夺魂致命,只有霸王项羽能够,在战场上他就是全军的灵魂,而全军都是他这只猛兽的锋牙、利爪和尖角。如果是龙且、或者是英布、又或者是钟离昧、甚至即便是他们三个一起率军来突袭,刘邦一定会不屑一顾的命令道:“马上把他们给寡人剁成肉酱!”但是在项羽面前,他知道企图抗拒就是找死。看着项羽越逼越近,刘邦顿时惊慌失措、魂飞魄散,拉着夏侯婴转身就逃,曹参、灌婴忙率兵紧随其后。而诸侯们也反应了过来,一个个带着亲兵立刻作鸟兽散。这是霸王也看到了刘邦,一声爆喝:“刘季休逃!速来受死!”楚军立即也跟着一起大喊道:“刘邦逃跑了!——刘邦逃跑了!——”那些宿醉刚醒的将、校、尉们先是惊觉蹄声雷动,续而到处都有士卒大呼小叫:“楚军来袭啦!——楚军来袭啦!——”随后杀喊声、惊叫声四起,反应过来的将校们狂吼道:“镇定!镇定!结阵!结阵!——”可整个彭城一片混乱,惊天动地的杀喊声、号哭声、哀嚎声、惨叫声将将校们的狂吼声全部淹没,即便将校们不断挥剑斩杀那些极度惊慌的士卒也只是徒劳,这时突闻无数人在大叫“刘邦逃跑了!——”“刘邦逃跑了!——”更是混乱不堪……楚军三万铁骑由西向东卷起千层巨浪排山倒海扑向汉联军,驱赶着汉联军数十万将士身不由己的向东边洪水般溃逃,不断的有汉兵惨叫着腾空而起,跌落时早已血肉模糊,楚军所过之处一片狼藉,霸王全然不顾,死死咬住刘邦的主力,带着江东子弟们挟着血腥的狂风猛烈的向汉军突进、突进、再突进!曹参、灌婴虽然也是难得的虎将,但奈何汉王刘邦坐着夏侯婴的车子在最前面狂逃,汉联军已成兵败如山倒之势,无论他们怎么努力也始终组织不起有效地抵抗,而只能身不由己的被溃败的洪流裹挟着一齐向东退去……泗水流经彭城东北,谷水在彭城北注入泗水,汉军再往东向北便是谷水和泗水交汇之处,泗水接纳了谷水之后继续南流,在彭城西南的灵璧(古灵璧,在今安徽淮北市西南,不是现在的灵壁县)又汇入西北东南流向的睢水(“睢水”,即濉河,自河南杞县流经河南东部、淮北市西南部,到江苏宿迁县西,注入泗水,今多淤断。谷水、泗水经过两千多年的自然变迁和人工干预,已难觅踪迹,现在的地图上是找不到的,只有《地理志》等古书有记载)。霸王深知这一带地形,早有安排:丁公率一万骑兵迅速直插北边切断刘邦军北逃之路,然后由北向南猛击溃军,自己则率大部队尾随继续追击。数十万层层叠叠的溃军总算为刘邦赢得了一点时间,终于与霸王的部队拉开了一段距离,北面谷水在望,渡过谷水不用太久就可以和韩信军会合了,刘邦总算松了一口气。可突然,夏侯婴猛的掉转车头反向南方疾速驱驰。刘邦大怒,正想破口大骂,可转念想到:夏侯婴一贯忠心耿耿,且为人谨慎,绝不会在此危急关头做此无缘无故的事。于是刘邦转身回头,一看,不由惊出一身冷汗,远处刚刚还只是一条模糊的黑线,现在却仿佛一片巨大的黑云般正快速逼近,除了楚骑还有谁的部队有这么快的速度呢?幸亏夏侯婴机警!可追兵还是越来越近,“刘邦休走!——”为首一将的声音已清晰可闻,可刘邦听到这声音反而有了几分镇定,并大声回问道:“来将可是丁公?”“正是。”刘邦急切地说道:“两个贤者怎么能互相逼迫呢?”丁公闻言默然,自觉放慢了追赶的速度,夏侯婴则更是快马加鞭。夏侯婴载着刘邦,在数十骑的保护下飞速逃亡,当他们赶到谷水和泗水交汇之处的时候,却只能望河兴叹,五月正是河水丰沛的时候,没有船只,而又时间紧迫的他们迫不得已只能沿着泗水继续南下,因为刘邦依稀记得彭城南面有少数丘岗,希望可以快速逃入山中躲避。从彭城溃逃出来的数十万汉军随后也被楚军追赶至谷水和泗水交汇之处,东逃无路,他们一如刘邦最初的选择毫不犹豫逆谷水流向转向北方逃去。这一次丁公不再犹豫,率领勇猛无畏的骑兵肆无忌惮地冲杀溃军,汉联军连被杀再被挤,乱成一锅粥,前面的逃兵被河水和北面的楚军所阻,像无头苍蝇四处乱撞,后面的逃兵还在不顾一切地涌来,后面的人把前面的人挤进了河里,他们自己又被接着涌来的人挤进河里,而楚军还在追杀着最后面的人,楚军凶悍,河水无情,倒在河边和漂入水中的汉军竟有十万之众。终于有些聪明的人发现往南逃还有一线生机,于是又潮水一般的向南涌去,溃兵的流动甚至比河水的流动更急、更快、更猛。而同样的情景在泗水汇入睢水的地方又重演了一次,睢水是一条比泗水更宽、更深水流也更为湍急的大河,因而这种情景的重演便更惨烈、更壮观、更惊心动魄!在楚军的追杀下,更多的汉军被推进、赶进、挤进、压进了睢水之中,无数汉军士卒在水中挣扎狂呼,然而好不容易刚冒出个头就又被岸上涌下的士兵再次挤压或砸进水中,随后便再也没有出来,一时间尸体堵塞了河床,往日川流不息的睢水为之不流……一路败退下来的汉军,几乎全都被楚军包围在泗水和睢水相交的这片楔形地域里,渡河不成,后退无路。刘邦也被挟裹在这群混乱的败兵之中,只待楚军继续收紧包围圈压缩汉军,刘邦的被俘将是不可避免的事。刘邦呆呆的瘫软在马车上,面如死灰,怎么也不敢相信,数十万大军就这么灰飞烟灭了?!但也许真的是刘邦命不该绝,就在这时,一股飓风忽然从西北方席卷而起,风势狂暴,摧折巨树,掀毁房舍、飞沙走石,天昏地暗,一时间白天竟变成了黑夜。大风在楚军头上旋转滚动,几乎要把人吹走,楚军士兵为避风势,纷纷伏倒在地面上,包围汉军的阵形也被吹得七零八乱。夏侯婴等人见状大喜,毫不犹豫连忙架起刘邦混在人群中向河边退去,然后紧紧抓住马尾巴趁乱赶紧偷偷泅水渡过睢水。

  死里逃生的刘邦等人刚喘过一口气,尚惊魂未定,夏侯婴也不知从哪里又弄来了一辆战车,载着刘邦,在仅剩的十余名骑兵的护卫下向北狂奔沛县。而霸王在飓风过后亦开始打扫战场,但经过反复数次地核查,也没有发现刘邦的人影,霸王估计刘邦应该已经趁乱逃出去了,于是随后也派军北上沛县去抓刘邦的家眷。但在乱兵滚过一片狼藉的淮北大平原上,刘邦家眷已经逃散,刘邦在路上遇见了惊如小鹿般不知所措紧紧抱在一起的儿子盈和女儿鲁元兄妹两,而老父太公、妻子吕雉显然已经被乱军冲散了,于是刘邦把他们抱上车,一块儿匆忙向西逃去。可行不多久,刘邦又隐隐听到后方有蹄声传来,剩余的十余名骑兵毫不犹豫的返身去抵挡,但刘邦仍觉得情况危急,伸脚就把儿子和女儿从车子上踹了下去,夏侯婴却一声吆喝勒住了马,跳下车跑到后面把滚在地上的盈和鲁元抱了上来。一挥鞭,车子才又跑动起来。刘邦大怒:“夏侯婴,你这混蛋,不想活了吗?”一抬脚,又把盈和鲁元蹬下车去了。夏侯婴面不改色道:“虽然情况危急,马也不能赶得再快,可是怎么能把他们扔掉呢?”于是又停下车,返回去把两个孩子抱了上来。蹄声越来越近,刘邦又急又怒,拔剑在手直指夏侯婴,也不再说话,横下心再一次把一对儿女蹬了下去,但是夏侯婴也不管身后的剑再次停下车把两个孩子抱了上来。刘邦明白夏侯婴是无论如何也绝不会放弃孩子的了,再蹬,也不过白白耽搁时间,虽然干着急,也只好作罢。好在黑夜终于来临了。夜幕的掩护使他们终于得以逃脱楚军的尾随追击。数天以后,刘邦一行辗转到了下邑(今安徽砀山)。在下邑幸运地碰到没有受到楚军打击的吕泽军,刘邦依然不敢停留,率军马不停蹄向西撤退,并于沿途收集残部,好不容易退到荥阳(今河南荥阳东北占荥镇)。之后,韩信、陈平亦收拾败军聚拢过来,随后萧何也把关中没有载入兵役名册的老弱人丁全部都带到荥阳,汉军重又振作起来。将士们终于结束了这段噩梦般的日子,而对于刘邦来说几如隔世。

日期:2011-10-31 10:54:02

  三、战役略评
  《兵经·转》:“守者一,足敌攻之十,此恒论也。能行转法,则其势倍反。如我以十攻一,苟能转之,则彼仍其一,而我十其十,是以百而击一。我以十攻十,苟能转之,则我仍其十,而彼缩其九,是以十而击一。我以一攻十,苟能转之,则敌止当一,而我可敌十,是以一而击一。故善用兵者,能变主客之形,移多寡之数,翻劳逸之机,迁利害之势,挽顺逆之状,反骄厉之情。转乎形并转乎心,以艰者危者予乎人,易者善者归乎己,转之至者也!”

  兵法中的“转”,首先是敌我力量的转化。战争是力量的竞赛,弱肉强食的故事,历史上数不胜数。但善用兵者知道:优劣的态势不是绝对的、也不是永恒不变的。名将用兵无迹可寻,运用之妙在于一心,惟有名将才可以使自己部队的力量不断进行变化,从而以弱胜强。彭城之战,项羽楚军,前方战场胶着,后方都城沦陷,盟友无耻背叛,已成失去根基的深入孤军。而刘邦诸侯联军五十六万,规模空前宏大,双方兵力极为悬殊。此时齐国尚未平定,如果全军回师救楚,则楚军是长途奔波,而汉联军则以逸待劳,齐军更击于后,腹背受敌。这哪里只是困境?除了极少数的战争天才可以从容应付外,这对大部分将领来说,分明就是绝境!项羽显然便是这极少数的战争天才之一,天才是可以创造奇迹的,而项羽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奇迹,只要项羽在,全军无论面临什么样的环境都能信心百倍、斗志昂扬,项羽就是军队的灵魂!一支“灵魂”不败的军队,谁又能成“肉体”上消灭他?如果让这样一支军队满怀报仇雪恨的目的而战斗,岂止可以以一敌十?这也便是项羽军惟一的优势——高昂的士气!但项羽不是要率着将士们慷慨赴死,他要的是胜利。范增当年评价刘邦:贪于财货,好美姬。领导贪于逸乐,榜样在前,将士必然放纵劫掠,如此则将疏于防备。疏于防备的军队又如何能快速有效地应付出其不意的突袭?而刘邦最大的毛病还不在于此,项羽深知刘邦最大的缺点便是:贪生怕死。一个大胆而疯狂的战略计划之所以能够成功,绝非侥幸的原因,这只可能是知己知彼、谋定而后动的缘故。要知道萧县至彭城,即便以今天的路况来算也有将近五十里的距离,而且《史记》明确记载:“项王乃西从萧,晨击汉军而东,至彭城,日中,”在这大半天的时间里,刘邦等若不是贪于逸乐、疏于防备早就该反应过来了,以五十多万对三万,只要略有准备,不管对方来的是步兵,还是车兵,又或者是骑兵,怎么样都能消耗光对方。退一万步讲,即便打不赢,把城门一关,项羽又能奈何?项羽急忙间回救,总不会带着大型的攻城器械吧?在这种情况下,率三万人攻城吗?那必将如赵奢与田单论兵中说到的一样:“今千丈之城、万家之邑相望也,而索以三万之众围千丈之城,不存其一角”。项羽确实太了解刘邦了,攻其不备突袭一举得手之后,便直取汉联军指挥中枢,擒贼先擒王意图“斩首”刘邦。可刘邦却早早地选择了逃跑。于是项羽轻而易举地击溃了汉联军的指挥系统,然后项羽死死咬住刘邦的主力进行攻击,不给刘邦喘气的机会。指挥系统瘫痪的汉联军至此当然更加无法组织起有效的反抗,彭城之战终成了一面倒的局势,剩下就是追击残兵败将,扩大战果,收拾残局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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