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姐单名毅,人如其名,该姐姐唇形细而薄,即使在笑,也很少能看出嘴形的变化。相书上说,该种人性情坚毅,善于隐忍。这样的性情在日常生活中集中体现为两点:1)大姐的名片上印满了各种各样的资格头衔,我印象中不错的资格证书都被她考完了,她英语一般,却蚂蚁啃骨头一样啃完了ACCA只凭这一点,就足以让懒惰如我者出一身白毛汗。2)毕马威不是正常人呆的地方。(这句话纯属为自己解嘲,估计会换来飞刀无数。)我在里面忍来忍去,都快把自己锻炼成忍者了还是没忍住,终于落荒而逃。大姐比我承受的压力要大得多,除去如山的项目,她还有一个刚刚学会走路的女儿等待照顾。但是几年来仍然屹立不倒,令人敬佩。简直是此所不倒,此人不跳。
大姐是我到了毕马威之后见到的第三人。第一位是我们部门秘书,现在也已经离开了,这是一位有侠义风格的姑娘,我俩关系不错。她曾数次挺身而出,为我抱打不平,很有大姐的风范。第二位是在我生命中很重要的一位领导,虽然我不太讨她的欢心,但是也从她那里学到了很多东西,值得宝贝一生,这些都是题外之话了。
我和大姐一起做的第一个项目就艰巨得刻骨铭心。可能是我刚进所的时候表现出来的景象迷惑了我们领导,让她觉得我虽然还是个毛头小子,但是也值得信任。所以也被当作一个senior派了出去。领导的这个决定带来的后果有两个,一是大姐承受了巨大的压力,此类的项目她从来没有接触过,而我在之前已经有所熟悉。对她来讲,这个轻浮张扬的小子给她带来了逼仄的感觉。另一个后果和我有关,我被指派参与该项目,顿时感觉荣宠无边,自我感觉好得很,觉得天下无不可为之事。后来的事情证明我还是轻敌了,世上的确没什么不可为之事,只是这不该是我应该产生的念头。
后来的项目作地非常艰苦。我尽了全力,终于体会到了举重若轻真不是闹着玩的,这样的潇洒需要强大的内心做支持,外表强大只能欺骗自己。大姐名义上是带队的领导,但已经没有多余的精力和时间照顾我这个小弟了。我们常常一整天也碰不上面,各自在客户不同的部门里穿梭。偶尔大姐会回到我们工作的会议室,举起满满一大瓶水一饮而尽,其间连一口气也不换,这样的肺活量也令我很敬佩。她还很认真地教过我,喝水一定要这样才是科学的方法。我也很认真地试过,结果差点活活被呛死。
大姐一天中最幸福的时刻是在黄昏我们收工的时候,东北在夏秋交季之时最美,芳草萋萋,天高云淡,走在大街上凉风习习,很有点吹面不寒的醉意。这个时候大姐常常会给她刚学会说话的小女儿打一个电话。大姐打电话的时候台词很固定,一般总要问两个问题,第一个问题一定是问她的女儿:“我是谁呀?”这种弄不清楚自己是谁的问题相信她的女儿很困惑,所以大姐总也得不到自己期待的答复。第二个问题需要一点背景介绍,大姐的先生与我同宗,都姓马。似乎是有一次幼儿园的老师逗孩子玩,戏谑的问:“你是小红马吗?”(不知道该老师为何如此发问,想来大姐的千金也不会像红孩儿一样浑身通红。)孩子回家向妈妈学了这句话。于是大姐记住了这个玩笑,每天都不厌其烦的问:“今天你们老师叫你小红马了吗?”我想我要是她的孩子对这样絮叨的老娘也一定很恼火,不想再回答了。由此看出该孩子也遗传了她妈妈的坚毅,心里很悲愤,但还是强忍着不发作。
打完电话大姐通常会再沉醉半响。这个时候我无需和她说话,听她自己絮絮叨叨就好了。此时的大姐脸庞会变得生动,坚毅的线条会变得柔和,眼睛里会闪烁着温柔的光芒。这个时候的大姐不是ACCA和CPA, 也不是四大的高级审计师,只是一个普通的妈妈。这个时候,我通常都会有点想念我妈。透过长长的电话线,她也一定目光柔和,温情脉脉。可惜在这之前,我一直都不懂得。
后来的工作越来越艰苦,每天都要做到很晚。大姐平时连笑容都很少了,只是埋头干活。此外我还很吃惊地发现大姐头顶有一块头发慢慢脱落了,露出白白的头皮,我当然知道这是为什么,从那之后我才知道了人在巨大的压力面前会出现怎样的生理反应,这幅场景把我吓坏了,当时差点都要致电合伙人了,但是大姐制止了我,理由很简单,就是:“没事”两个字,我原先对“professional” 的理解十分肤浅,以为穿着光鲜,满口英文就叫“professional”,现在看到大姐这个样子,却还是每天若无其事地奋战,忽然对专业人士的理解有了一些新的体会。
我过生日的时候我们还在客户奋战,至今我还能清楚地记得那天晚上在酒店吃饭,酒店的服务员捧出一个很精致的蛋糕,对我说生日快乐时带给我的惊喜和感动。是大姐知道了我的生日,偷偷为我订了蛋糕。我一向对甜食敬谢不敏,但那一次却破了例。那是令我十分难忘的一个生日。
我要离开毕马威的时候大姐很舍不得,请我吃了很多顿饭。席间我们会回忆一些难忘的往事,此时的大姐常常很爽朗的大笑。这样清澈的笑声很容易就把我带回了那个凉风习习,花气袭人的黄昏,微风中,大姐温柔的问:“老师叫你小红马了吗?”
(五)Jason Jones
Jason兄是一位在我生命中起到了重要作用的国际友人。他虽然不讲中文,也不知道我所写下的字字句句是什么意义,可我还是想写点什么来记念我们的友谊。
Jason 是我在第二家公司任职时结识的兄弟。那时我们刚刚铺天盖地地在全球掀起一场内部审计风暴。我相信直至现在,很多当年的同仁都该还能记得2003年那个令人谈而色变的夏天。各个部门的同事每天除了完成自己本份的工作,还要耐着性子忍受内部审计师的折磨直至深夜。还记得有一次,我把一位长相忠厚的兄长级同事逼得实在没有办法了,只好发誓说,他要是骗了我,愿意做我的直系晚辈。我虽然刚刚毕业,也懂得与人方便自己方便的道理,所以只好闭嘴不问了。开发区到市区一路僻静,我回家时常常月黑风高的,这种条件实在不适合得罪他人。
Jason 兄就是在这种大气候中来到中国的。他是我们公司的全球审计师,带领着3个人的小分队来支持中国team的工作。
我还很清楚的记得那是2003年的8月25日,很闷热的一天。Jason兄身着一件紧绷绷的黑色小T恤,唇红齿白,笑意盎然的站在我面前。看架势不像是个专业人员,背个相机倒像是个游山玩水的,这样的老外在秀水街里倒是常见,他们面带春风,砍起价来却比中国人还要狠,简直可以把店老板砍得吐血。这样的形象在我心里大打折扣,尽管我来了这家公司以后,也对自己放松了要求,老板不说,也敢穿牛仔裤上班了。可心里还是存了“professional”的评判标准,也学会了心里默念“此人professional”, 彼人不“professional”。Jason兄身后还站了两位,也是我们总部派来的审计师,一位是英国人,姓很神气的“king”, 是个和善可爱的大胖子,穿的衬衣极不合身,短得露脐。(开始以为这是潮流所向,后来才发现原来他的每件衬衣都这样,呵呵。)另一位是位面容老实的新加坡男,也是很友好善良的兄弟。)
Jason兄刚来的时候很矜持,不太爱说话,面对我们的问题,常常微微一笑,露出白得令人羡慕的牙齿。直至吃中饭,上了烤鸭时还是如此。这样的沉着倒是令我十分佩服。按照我们公司的惯例,凡是老外来到此地,一律将其发到我们附近的一个湘菜馆,几道菜以后,多么害羞的老外都会手口并用、运筷如飞。看到这位老外气定神闲的样子,我倒是生出了几分好奇,不由得连连介绍烤鸭的玄妙,言语生动得自己的口水都差点掉下来。老外听得连连点头,可还是微笑不语。我只好直截了当的问:”Why not have a try?” Jason 兄的回答令我至今难忘:“Because I do not know how.”
我当时差点笑死,连忙示范春饼夹烤鸭的吃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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