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犁与剑 ——日本武士史》
第32节

作者: 万邦咸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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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首先要明确,这些武士在为人准则方面,究竟关心着什么?第一部武家法“御成败式目”大约可以反映出这方面的问题,这部法典并没有使用公家法中深奥的汉字,显得异常平易简洁,主要围绕着土地产权、御家人民事纠纷、遗产继承以及御家人奉公等几点作出了规定,裁决方法接近于古典社会的习惯法。武士的经济生活,在镰仓时代基本已摆脱了平安朝时期的“寄进权门”模式,他们的经济来源可以分为两大部分,一是原本属于自家垦拓的“直营地”产出,另外便是幕府赐予的“地头”收入。所谓的“直营地”,便是自身与郎党居住之地,往往是其苗字的由来,直营地由耕地、壕沟及篱笆组成,武士自己的屋舍称为“馆”或“屋形”,直营地属于自耕范畴,不必负担赋税。至于由武士担任的“地头”,身份是幕府代理人,治权范围既包括私人的庄园,也渗透到朝廷的公领(国衙领)之中,地头有对治下庄园每十一町土地征收一町产出的权力,但具体标准并不单一,遵从于各庄园不同的惯例。因能产生额外收入,故而地头任命是幕府对御家人“御恩”最基本的展现,也是武士最关心的核心利益,他们对幕府的“奉公”便是建立在此种“御恩”基础之上的,所以“奉公”和“御恩”之间是种完全对等关系,镰仓政权及将军并没有对属下御家人绝对的生杀予夺大权,两者是标准的封建式主从关系。

  日期:2010-04-19 19:56: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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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将军和御家人间这种微妙的关系,我们可以从关东武士熊谷直实两件趣事中体会一二,直实出身“坂东八平氏”,为根正苗红的关东御家人,也在源平合战中多立战功。文治三年(1187)八月,将军源赖朝在镰仓八幡宫举办“流镝马”,任命直实为“立役”(负责立靶子的),这让身为弓术名手的直实大为光火,他向赖朝抗议到:“诸镰仓御家人皆为平辈之分,流镝马之人乘马,立役之人徒步,大为不公,无法理解!”原来在熊谷直实的观念中,乘马是御家人的特权,而徒步立靶子的都是身份低下的“所从”、“下人”的任务,让自己去干这个,不干!结果任由赖朝磨破了嘴皮,给直实做思想工作,直实还是不能理解革命工作不分贵贱的道理,还是那句“老爷不伺候”,最后赖朝火了,以没收熊谷直实一部分领地作为处罚了事。

  到了建久三年(1192),熊谷直实与另外位御家人久下直光为了地界发生争执,两人官司打到了幕府重臣梶原景时那里,景时调解无效,便把两位当事人拉到源赖朝面前,让将军负责仲裁。赖朝让直实和直光当堂辩论,结果熊谷直实是个嘴笨的,搞到最后质疑炮火全倾注在自己身上,笨嘴笨舌的直实便在赖朝面前发飙了:“梶原景时这厮私下吃了直光好处,官司自然是老子失败,再啰嗦个鸟!”随后居然将证据书卷砸到了座位上,抽出刀来割掉发髻,头也不回一路出家去了。据《吾妻镜》所载,当时源赖朝都被熊谷直实的冲天怒气吓得目瞪口呆,好长时间没缓过来。

  通过熊谷直实与赖朝直接对抗的两件轶事看来,可千万不要将诸如君臣间“忠节”伦理观点套在镰仓武家社会的头上,御家人和幕府更接近相生相克的关系。
  一之谷之战中的熊谷直实(负红母衣者)与平敦盛
  日期:2010-04-19 19:59:12
  平安朝末期及镰仓时代,描写公卿风花雪月的文学开始被“军记物语”取代,“军记物语”主要描写武士团间的战争,笔触刚劲且粗线条,并引入佛家因果无常的理念,较为著名的代表作有《奥州后三年记》、《保元平治物语》及《平家物语》等。军记物语的兴起,反映了武士集团日渐成为社会主导阶层这一事实,在物语作者的笔下,对武士在战场勇敢的表现加以了相当美化,这对后世武士道的形成造成了一定影响。

  当时的武士,已形成了重视个人及一门荣誉,赞颂美化死亡的道德理念。据《奥州后三年记》所载,源义家手下的郎党平景正(镰仓景政)在战场上,被飞矢贯穿右眼,跌落马下,其战友三浦为次急忙来救,为拔出景正伤口上的箭矢,便将脚踩在了其脸上。平景正大怒,站起身子拔刀便要砍掉为次,为次大惊失色,忙问为何。景正说到:“身为武士,于战场之上遭箭伤而死是夙愿,而被脚踏在脸上则是耻辱!”搞到最后,三浦为次先郑重地向景正鞠躬道歉,然后才毕恭毕敬地把箭矢拔出。在平安朝末期,武士独有的死亡习俗——切腹也登上了舞台。在保元之乱中从属崇德上皇方的源为义八男“镇西八郎”源为朝,战败后被流亡到伊豆大岛,和当地官员起了冲突,用刀将官员的手指给切了,遭到朝廷下令追讨,源为朝最后退到自己的“馆”中,依靠着柱子,用短刀切开了肚子而死,成为光荣的“切腹第一人”。其实在源为朝前,一位叫藤原保辅的官员就已经在狱中割开自己的肚子而死,不过保辅这种行为纯属畏罪自杀,而源为朝身为武士,在英勇抵抗过敌人后,为展现武士尊严才采取了如此壮烈的死法,故而得到了后世武士的追认,自不可与藤原保辅同日而语了。“切腹”为南方系民族的习俗,“斩首”是北方系民族习俗,因为腹和头是人高贵灵魂所在,而武士先割开自己腹部,观赏过灵魂后,再被“介错”砍下脑袋,也算是融合南北的独树一帜的死法了。

  总之,关东的镰仓王国,普遍流行着与公卿文化截然不同的习俗,这些武士以骑射杀人为本业,过着粗朴刚健的生活,奢华与烦琐的京都文化在此处遭到指责和嘲笑,他们奉行着同样简单的武家习惯法,继续为自己家族的土地权力为顽强争斗着。
  平景正在战场上中箭图
  日期:2010-04-19 21:59:22
  御家人是得到幕府承认,与幕府有主从契约的武士家族,一般由家族的嫡流(物领)世袭。幕府统辖御家人,御家人再统辖自己家族的庶子、郎党,构成层层统属的关系。
  御家人的家臣,就是郎党、所从、家来,并不是“非御家人”。非御家人指的是没有御家人资格的武士家族,毕竟镰仓的御家人数量有限,就那么多。比如镰仓后期,足利氏是有力御家人,而足利下的庶族细川、今川、吉良等,都是足利家臣,和镰仓没有直接的上下级关系。
  早期镰仓政权的结构:将军——有力御家人(合议众)——普通御家人——御家人的庶子、郎党
  其中将军的威权有消长历程,赖朝威信高,将军权力就大些。到了赖朝儿子时,企图独裁,结果遭到御家人的抵制和反对,被北条氏暗杀。总的来说,镰仓政权与其说是将军说了算,不如说是御家人大伙儿合议说了算。
  至于非御家人,一定程度上游离在镰仓政权外,后来镰仓晚期的“恶党”,有不少都是从非御家人转化而来的。

  日期:2010-04-20 09:34:43
  第三节镰仓的峥嵘岁月
  一 将军源氏血统的灭绝
  镰仓年轻的二代将军源赖家充满了怨恨,恨的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亲生母亲。
  在源赖家的心目中,母亲北条政子和父亲源赖朝的结合,就是赤裸裸的政治婚姻。父亲赖朝乃是堂堂河内源氏的后代,却在被平清盛流放伊豆后,被迫和土豪北条一族缔结婚姻关系。北条家是什么样子的家族?是个连出身都说不清楚的低微家族。每当想到身上流着这样家族的血液,赖家的心都开始抽搐了起来。

  源赖家,征夷大将军源赖朝的嫡长子,在建久十年(1199)一月,接过死去父亲的职位,继任将军之职,成为了二世祖。这一年,赖家年仅十八岁。
  当父亲的音容笑貌浮现在自己脑海中时,赖家的心中会涌起一阵温暖,严厉的父亲是爱自己的——赖朝虽然是个能亲手杀掉兄弟的枭雄,但虎毒不食子,因为赖家就是自己将军权力的延伸。赖家七岁时从父亲那里接过铠甲和骏马,当他被父亲托上马背时,感觉父亲的大手是那么温和有力。
  赖家九岁时,赖朝安排武艺高强的下河边行平传授他骑射本领,不久之后赖家的武艺便能以超群来形容了,得知这些情况的赖朝虽然脸上不动声色,但心中却有按捺不住的欣慰和骄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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