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堂门口,欲望盛开》
第53节

作者: 半瓶哥顿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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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期:2010-09-15 00:33:48

  三十九、
  从小到大我收到最多的评价就是不认真不正经。所有人都认为应该也必须格外珍惜或者聚精会神的东西在我看来无一例外都是笑话和扯淡。
  小学三年级那个夏天期末考试,我一边在语文考卷上画王八一边考虑怎么往班主任的茶杯里掺钢笔水。两件事都干得挺成功以致被请家长,回家的路上被老爸踹得连滚带爬,脸上哭得花里胡哨心里盘算夜里和老米去偷邻居家的鸽子。
  高考结束所有人都忙着估分报志愿,我每天夜里骑辆破自行车风雨无阻地往学校跑,用半瓶酒几盒烟买通看门老头,摸进教学楼实验室,镁条钠块银丝有什么拿什么还偷过几个偏光显微镜,那时候的废品站胆大包天什么都收,换成钱买了把吉他,摆弄了一天觉得没劲就送老米了。

  26岁那年我生平第一次当抓捕手,夜深人静闭着眼睛站在一间四面漏风的平房前运气,觉得自己适应黑暗之后抬腿踹开房门冲进去,那个持刀杀人一路流窜到本市的通缉犯被我结结实实摁在床上,左手攥着他捅过来的匕首,右手死死扣住他的喉管。直到身后鱼贯而入的同事把他拷上我才撒手,摘了警用防刺手套从床头柜上拿烟抽。那次抓捕的现场指挥是小颜她爸,拍拍我的肩膀说小伙子不错,一点没紧张。其实我跟抓捕对象脸贴着脸较劲的时候,心里想的是这么晚杨叔的烤肉摊还开不开有点饿了。第二天上午的总结会我不光迟到还宿醉未醒,老颜当着在座的市局领导很没有面子,散了会破口大骂。我一次嘉奖就此泡汤,本来曙光在望的晋衔提拔也随之遥遥无期。

  进了梧桐路我的生活再也没那么起伏跌宕惊险刺激,无非是谈着生意分神想泡妞的事,一边**一边计算库存和进货价格,跟一个女人甜言蜜语水乳交融的同时脑袋里飘过另外一个。
  时间长了我甚至觉得这其实是一种天赋。
  老米对此前后有过截然不同的两种评价。前者是心理素质好,敢拿丨炸丨药崩爆米花。后者是过于贪婪,狗揽八泡屎泡泡舔不净。
  后边那句实在不雅,不然我也会当成表扬来听。
  那天晚上我痼疾重发再次分神。
  没跑出几步被人从身后扑到,右半拉脸着地的同时莫名其妙想起几年前看过的一个电影,当时忙着跟身边的女孩接吻没怎么关注情节推进,只记得结局时大反派浑身上下全是枪眼血喷得跟不要钱似的,冲着镜头平静淡定地说了一句话。
  我的气数已尽。
  我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不懂什么叫气数,只知道双手护头双腿夹裆努力蜷起身子,等着第一刀第一棍或者猎丨枪丨霰弹出膛时的轰鸣。
  直到手腕被人捏住两条胳膊以膝关节为轴心划个半圆拧到后腰上,萦绕心头的气数二字才被突如其来的疑问取代。

  这标准的反臂擒拿动作怎么这么熟悉。
  紧接着我被人薅住头发扬起脸,炫目手电的强光直射过来,一个透着疲惫和得意的声音在我耳边悠悠响起,跑什么,丨警丨察。
  手铐敲在胳膊上挺疼,我闷哼了一声。
  灰色切诺基在市郊公路上开得很快,我坐在后座上眼望窗外一言不发。我的车让一个丨警丨察开着,一路不紧不慢地在后边跟着。车头改装氙气灯的刺眼光束不时透过切诺基后风挡投射进来,我身边一个年轻丨警丨察高高肿起的眉骨已经开始淤血,看上去有点像动画片里带了眼罩的海盗。那是刚才被我扔出去的挂锁砸的。
  上车前他们向我出示了警官证,海关缉私局的,让我心里喜忧参半,死里逃生的欣慰和前途渺茫的焦虑此消彼长地残绕在一起。

  路过东郊高速路口时我举目张望,尽管夜色苍茫无边,车窗外的景物依旧被一排路灯照耀得清晰可辨,马路两边都不见芳芳的人影。
  身边的海盗换左手捂住眼睛,腾出右手捏住我的后脖梗子玩了命向下压,大声呵斥不许东张西望。我的鼻尖快贴到大腿了也没有松手的意思。
  我用一种一般的瑜伽师傅都做不出来的拧巴姿势使劲挣扎,呼吸不畅半咧着嘴口水直淌。
  车停了,我重获自由直起腰呼哧带喘。前排副驾驶席上明显职位最高的那个中年丨警丨察下来拉开后车门,冲着海盗说你坐后边车。不由分说把他拉下去,自己挤上来一屁股坐在我旁边,和我对视一眼,说刚才你要不跑就没事。见我张嘴要解释立刻挥手制止,扭过脸目视前方,说有话回局里说,开车。
  我盯着他微闭着眼没有表情的侧脸,说你们带我回去,有手续吗?突然想起刚才看的警官证上这人好像姓曹。
  曹警官象是自言自语,说知道你懂行,放心,该有的都有,警务督察来了也挑不出毛病。
  车开出没多远又停下了,前排仪表盘上那只塑料袋里我的手机哇啦哇啦直响,上车前我浑身上下所有零碎都被装进去了。
  曹警官欠身抓过手机瞅瞅,递到我眼前问了句谁?
  我看看号码是芳芳的,说我女朋友。
  曹警官又问找你什么事?
  我想了想,说肯定是问我这么晚怎么不回家。

  曹警官一脸轻蔑地笑,说这个点儿你回过家吗?瞪了我一眼示意我闭嘴,接通电话喂了一声。我只听到芳芳问了句你在哪儿。
  曹警官侧身背对着我,停顿了片刻说渣子喝醉了,我是他朋友,放心没事,等他醒了我让他给你打回去,不客气。挂机后很认真地检查了一遍我的短信记录,冲我笑笑说你有来电提示,省事多了。说完卸了手机电池。
  缉私丨警丨察是99年设立的新警种,横跨公丨安丨和海关两个系统,人事编制和隶属关系都挺复杂。缉私局成立那年从市局划过去一批人,当时我不知道日后要做洋酒买卖,一门心思只想从派出所调到刑警队。后来跟海关这边打交道全是老米负责,我一个熟人都没有,只知道他们不在海关大楼办公,城西的毛纺厂旁边租了幢独栋的三层小楼。
  对我的第一次审讯就在二楼最里边的一间办公室,前后历时三十多个小时,我出来的时候脸都绿了。
  熬鹰是很常见的审讯手段,我以前也用过。俩人一组轮番上阵隔几个小时换一次班,同样的问题翻来覆去往死里问,直到审讯对象体力透支意志崩溃。
  曹警官显然也深谙此道,进屋先给自己沏了杯浓茶,等我在拘留证上签完字把我重新拷在墙角一把椅子上,气定神闲地姓名年龄籍贯职业家庭住址一路问过来,门面功夫做得十足,旁边负责记录的是海盗,疼得不停咧嘴吸气,没受伤那只眼睛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手底下一个字没写,我知道审讯记录上那些栏目早就填好了。
  早说早了,早完事早睡觉。曹警官喷着烟笑眯眯盯着我,说咱们谁也别为难谁。知道为什么把你带这儿来吗?

  我摇摇头说不知道。
  曹警官把桌上一盏聚光台灯的灯头拧过来,足有200瓦的灯泡明晃晃耀着我的眼睛。那就好好想想,我等着。
  审我的一共三拨人,无一例外地让我好好想想跟复读机一样。我好好想到第二天下午终于挺不住,从凳子上一头栽倒在地。已经换过三回班的曹警官松了手铐让我靠墙根坐在地上,往我脸上拍了点水又往嘴里塞了根烟,问我饿不饿。
  我冲他点头,他冲海盗挥挥手,转过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我,摇摇头说何必呢。

  海盗从外边端进来个盒饭放在我身边,假公济私地在我肋下踢了一脚。
  我疼得直哆嗦困意全消,冲着他的背影说对不起啊,不知道你是丨警丨察,以为碰上打劫的了。有筷子吗?
  海盗回到办公桌那边坐定撇着嘴说没有。
  我打开饭盒瞅瞅里边早就凉透的内容,抬手把饭菜扣在地上,用手一拨拉,办公室地面上一片狼藉,土豆丝白菜叶子哪儿哪儿都是。
  海盗拎着根橡胶警棍冲过来,还没动手我就扯直了脖子撕心裂肺地叫唤。
  我听了大半天了,这间办公室的隔音不好,走廊里脚步重点儿都能听得一清二楚。抓我时我的脸也受伤了,不用照镜子我都知道肯定肿起一片来。其实我根本不饿,就是为了激怒他。
  只要一棍子下来,我就一口咬死姓曹的和海盗刑讯逼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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