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春》
第25节

作者: 戴小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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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天底下的事情,有时候还真说不准,闻人氏自诩腹中锦绣比男人也不差,当初也确实把大兴县县令玩弄于股掌之间,只可惜,以后她会碰上更厉害的,把天下和皇帝都玩弄于鼓掌之间的一位奇女子,治她一个五品诰命,那真是想搓圆就搓圆想搓扁就搓扁,权势,永远是天下最蛮不讲理的一种东西。
  闻人氏的车驾一路跟在郑家后头,单赤霞单老管家偶尔回头看,只是冷哼,也不怕后面那马车玩什么花样,所谓一力破十会,不管后面的马车想干什么,只是以静待动。
  到了第二天下午,郑家进了天津卫,先找了客栈住下,再使客栈里头伙计问了南下宁波的海船,客栈伙计很快就问了回来,说后天有一艘宁波的海船正好返回,他问了,那船主听说是一家读书人要搭船往宁波探亲,只愿收五两银子,还管饭。
  单管家给了那跑腿的伙计三百文钱当跑腿费,那伙计千恩万谢的去了,接着单管家就按着那伙计说的,亲自往码头去了,等回来的是,已经晚上,却是满脸喜色,告诉自家少爷已经缴了定钱,后天一早就可以出发。
  乖官一高兴,就让店里面伙计办了一桌席面往房里头,和单管家父子在外间吃着,郑老爹就在里间。
  吃了一半,客栈的伙计来敲门,大头去开了门,门外那伙计满脸儿的笑,“小哥子,外头有位小姐,点名说是要找你家小相公的。”
  乖官就有点奇怪,咱在天津似乎不认识谁啊!略一寻思,就让伙计把人领过来,没一忽儿,伙计带着一位穿着沉香色遍地锦裙子的高挑姑娘进来,那高挑姑娘进了门,随手就扔给伙计一颗银瓜子儿,伙计笑得嘴都歪了,打躬作揖千恩万谢的去了。
  “不知道姑娘……”乖官刚站起来打招呼,看着眼前这位眼熟,略一想,这不是段氏夫人身边的婢女么,上次县衙里面可是拔过我裤子的,当下脸色就黑了下来,这是没完没了了?
  春梅不等他说话,往门外招了招手,外头有个胖大的健妇双手捧了托盘进来,托盘上放着两封银饼子,拿纸裹得整整齐齐的,只两头露出雪白颜色来。

  “这是我家夫人送给小相公的议程,以壮行色。”春梅略蹲了蹲,万福道。
  郑家人都有点诧异,尤其乖官,心说我跟你家夫人有那份交情么?卧槽,当那么多人面扒我的裤子,害我得了个凤璋的表字,这个可是一辈子的污点,当时兄弟我昏昏噩噩,还没能接受身为大明人的事实,要是现在,就你们段府那几个大脚婆子,我分分钟全部撂倒。
  所以,他挥了挥手,毫不客气道:“感情段夫人跟我们一屁股,就是为了给我送银子?”
  春梅甜甜地笑,“小相公,何必咄咄逼人呃!我家夫人说,冤家宜解不宜结,我家夫人还说,是诚心和小相公化干戈为玉帛。”
  这话说的,把郑国蕃愣住了,看了看单赤霞,旁边单赤霞也有些纳闷,心说早这样何必劳师动众去宁波,不过,老管家到底老江湖,却不太肯相信段夫人杀夫之仇就这么揭过,要知道,江湖上这种[嘴上喊哥哥,手上掏家伙]的可不少。如果这事儿知道的人没几个,那段夫人说化干戈为玉帛还能相信,可自家少爷杀人的事情闹得大兴县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说书的到处传唱,那段夫人一个五品诰命,怎肯善罢甘休?

  所以,单赤霞对乖官微微摇了摇头。

二十七章 毛也没一根续一(下)

  看自家单叔摇头,乖官眉毛一挑,就对春梅说,“如此说来,也罢,我就和你家夫人化干戈为玉帛,大头。”
  单思南瞧见自家少爷给自己一个眼色,顿时心领神会,一步窜过去,把人家送的银子先拿过来,然后趾高气昂挥了挥手,“银子我们家少爷收了,你家夫人的诚意我们也晓得了,你们走罢!”
  那肥胖的健妇气得一佛出世二佛涅槃,五两一个的大银饼子,整整四十个银饼子啊!连碗茶都没吃着就赶我们走?
  这时候习俗,跑腿是要给好处的,不管你差遣人做什么,若是不打赏不给小费,人家背后吐口水能骂半天,譬如闻人氏要是发卖死鬼段大官人以前的小妾,人牙婆子过来把人领走,卖了五十两,还得了二两银子赏钱,那么她回去跟闻人氏结账的时候,闻人氏还得赏她,若不赏,人家以后根本不来搭理你,这个已经是惯例成俗,就好像朝廷文官系统给军卫发军饷发物资,惯例就要飘没个三成一般。

  所以那健妇过来送银子,原本是以为得了肥差,欢喜得跟什么似的,总想着说不准人家就甩手一个大银饼子扔过来,故此她方才一进门,满是横肉的脸上就堆起了笑,不曾想,人家不但不赏银子,连一杯茶都没给喝一口。
  她那个气呀!脸涨得通红,像是刚从热乎乎猪胸膛里头掏出来的猪肚肺一般,大头连接推了她两把,她硬是咬定青山不放松,纹丝不动。
  大头也是半大小子,心说你这婆子给小爷玩起横来了,一撸袖子,膀子一横就去撞她,她重心往下压了压,心说老娘连一个十一二岁毛孩子都扳不过么,哼!不给赏钱,老娘就打你郑家的脸。她这么想着,把身子往前压去,似乎都能预料到这小孩子被撞飞出去的样子。
  可惜,她碰上的是青史留名的人物,日后内家拳的祖师爷爷,虽然才十一二岁,却也绝不是她这种粗壮的妇人就能欺负的。只觉得身子前头一空,那小鬼虽然撞在怀里头,居然一丝儿力气都没,就跟挂在自己身上一般,甚至有一股子力气带着自己往前面倒去,接着脚下顿时一个踉跄。
  这健妇也是学过相扑的,等闲三五个汉子进不得身,晓得不好,肥大的屁股一扭,硬生生把往前面栽去的身子就控制住了,正在这时候,撞在她怀里面的大头轻轻一拱,加上她自己往后坳起的劲道,两股力气合成一股,顿时脚下控制不住,噗通一下,一屁股就往后面坐了一个屁股墩儿,那劲道犹未散发掉,硬生生让这健妇母猪打滚一般往后翻了一个跟头。

  这健妇坐在地上目瞪口呆,不肯相信自己居然被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孩子给拱翻了,像她这种健妇,都是专门苦练过相扑角抵之术,一般都是给大户人家内宅里头使唤,用后世说法,那就是专业女保镖了,却是愣生生就被大头给顶了出去,当然,这里头主要靠的技巧,大头即便天赋异禀也不可能跟这种浑身都是肉的健妇比气力。
  大头把那健妇拱翻的架势被乖官看在眼里,心说这有点儿借力打力的意思,就用鼓励的眼光看了他一眼,大头被自家少爷这么一扫,更是得意,拿眼珠子瞪着春梅,那意思显然就是,你也想跟那位肥肥的大婶子一般滚出去?
  春梅到底也不过十四,虽然女孩子家发育早懂事早,不代表她就不怕,本来就对昨儿郑乖官拿把刀在路边比划有点发怵,现在又看郑家这小厮把自家夫人跟前得用的健妇一拱一个跟头,看大头拿大眼睛瞪过来,吓得俏脸顿时一白,下意识就后退了两步,“你……你想做什么?”
  “你家夫人不是说送我家少爷银子么,现在我家少爷收了银子了,你也可以走了。”大头看着她,脸色古怪,分明一脸这姑娘脑子有点儿不够使唤的表情,“难道还要我家少爷请你吃酒不成。”
  被他拿话一挤兑,春梅气得脸蛋儿愈发白了,恨恨一跺小脚,扭腰转身就走,还拿白眼看了坐在地上的健妇一眼,心说真是没用,还害得本姑娘也吃了瘪。

  那健妇看春梅对她翻白眼,一时间也顾不得咒骂没得赏银,不然她说不准能在客栈里头撒泼指和尚骂秃子骂上一阵子。这等妇道人家是最可怕的,她也不晓得什么叫礼义廉耻,一撒泼,脱了衣裳露出一身肥猪肉来,奶子耷拉到肚脐眼下面,说不准还要诬赖你调戏她,不过俗话说的好,一物降一物,一山还有一山高,这种真撕下脸面来估计连乖官都搞不定的健妇,却能被手无缚鸡之力的春梅一个白眼,打了一个激灵,顿时翻身起来,屁颠屁颠跟在春梅后头,还要谄笑着给春梅解释,请春梅千万别在夫人跟前提起这一件事。

  她低头哈腰跟在春梅身后,全无刚才那番胳膊上可以跑马的女豪杰架势,好说歹说,春梅也是受了气,正好撒在她身上,她好说歹说,还搭进去一根银簪子,说是孝敬大姑娘的,春梅嘴上说我可不稀罕你那东西,到底还是收了,这簪子款式是不好看,不过瞧着也有个七八钱重,上头还有一颗珠子,估计值个几两银子,可以当钱使唤。
  那健妇看春梅收了银簪子,这才舒了口气,又想起这番出来,不但没捞着赏银还搭进去一根银簪子,这可是自己一个月的月钱,当下懊恼得不行,臊眉嗒眼地跟在春梅后头给自家夫人回复去了,见了闻人氏,只说奉上银子就被赶了出来。
  闻人氏嘴角带着细微的冷笑,也没说什么,她就在离乖官不远的一家客栈住着,刚住进店里头,就叫过店里头伙计,每人赏了五钱银子,只告诉他们,那位作出木兰辞人生若只如初见的大兴县郑小相公如今就住在你们隔壁不远的悦来客栈,你们只要把这个消息传出去,回来可以在我这儿再领五钱银子,当然,也别是个人就告诉,要寻那些天津本地的读书人。

  那些伙计在天津这等要冲地方混饭吃,都是有些眼眉的,这两天《大兴县两尸三命,郑乖官勇割双头》在天津也是轰动得很,他们这些伙计就指着这些八卦消息吃饭呢!君不见,那些闯荡江湖的,要打探消息就得往客栈里头去。所以几个人一商量,你去东门某某秀才某某庠生那儿,我走南门某某举子某某监生那儿,也不过就个把时辰的事情,一两银子轻松到手。

  所以,闻人氏根本不在乎乖官什么态度,关键就是要有送银子这么一个过程,想必明天那些读书人去拜访人生若只如初见郑小相公的时候就会从闲人口中得知,有位夫人使人送了白花花两百两银子给郑小相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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