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好些年没联系过了，最近走了下内部调查，才知道这个事。”
　　黄彪，就是海东县的县霸。
　　原来有这一重关系，难怪会跟着一起来。
　　换做平时，住建局副局顶多在会议上能同市长讲话，不是说级别不够，上头还有个局长压着，当然只能退避三舍。
　　张硕跟周长海打了个招呼，唤了一声领导好，后者同样回以和蔼的笑容，但张硕分明从他的表情上，看出了一点紧张。
　　这也是张硕毕业后不想回小县城的缘故。
　　错综复杂的人脉关系，血缘关系，很容易就形成一个小团体，如若没有强大的靠山，等着自己的就是无穷无尽的麻烦事，还有各种各样的办事请求。
　　就像现在这样，张硕猜测这位副局被市长和市长夫人叫来时，做梦都没想到会是因为一个远房亲戚。
　　“有什么一定要如实说，我跟你嫂子这趟去海东县，不仅是为了查清事实，更是为了端正作风，出发之前我没有通知海东县的县长。”
　　“咱们这趟去，是突然造访，更是临时抽查。”

　　张启明语气略带严肃。
　　张硕不明白表哥为何一夜之间，站在了自己这边，但看到嫂子在旁边，他也就暂时放下心来，或许还真是替自己处理家事去的。
　　哪怕是市长，突然造访、巡查其他县，也是很罕见的。
　　一般出现这种情况，百分之八十身边带了纪委的同志，剩下的百分之二十，是奔着处理隐患去的，不请自来通常不会有好事。

　　张硕回忆了一下，便开始讲述：
　　“情况是这样，我们家以前穷的要命，但我老爹以前在工地里混的不错，干活勤快，又懂人情世故，就结交了几个做工程的老板，从他们手里拿了点资源，网罗了一批工人，偶尔能接点大活干。”
　　那段日子，张硕还在读高中，老头子忙的日夜不归家，赚了的钱也没往家里拿多少，除了维持日常开支外，都被他拿去请客应酬了。
　　夫妻俩经常因为这事儿吵架，老头子总硬着头皮，说现在花的钱，都是为了以后生意能红火，应酬就等于投资。
　　老妈文化不高，也不知道怎么反驳，张硕渐渐就不想回家了，时常跑到外头到处野。
　　这种状况没持续多久，祸端就来了。
　　一次应酬，老头子在席上遇见了黄彪，两人交谈了几句，得知老头子跟县里的几家工程队老板都有联系，于是就说手里头有一批便宜的建筑材料想出手，让老头子帮个忙，组个局，好处少不了。

　　老头子也不傻，看到黄彪那二流子的气质，就知道他不是什么好人，压根没答应他。
　　再说了，便宜的建筑材料，这几个字加起来，傻子都能听得懂，那不就是劣质货？这要是送到人家工程队手里，以后查出来那是要坐牢的。
　　别的不说，老头子在这点上分得清黑白。
　　什么钱该赚，什么钱不该赚，他都懂。
　　可横惯了的黄彪，就不这么想了。
　　他家里本身就跟村长有点关系，村长跟县长又是熟人，一来二去之下，等于有了个保护伞，才能在县里靠倒腾建筑材料，勉强混一混。
　　县里最大的几个工程队，都知道他的德行，没一个愿意跟他合作的。
　　张硕父亲虽说没什么背景，就是会做人、会说话，工程队里的领导都挺喜欢他，这事儿一打听就知道，都是一个县里的。
　　黄彪就只能继续找老头子谈合作，给老头子开了一大笔钱，叫他帮忙贿赂工程队的包工头，暗中运个十几批材料进去，神不知鬼不觉，谁都发现不了。
　　老头子愣是不干，说这种事做多了，要挨雷劈的。

　　黄彪就扯，说不用他亲自干，只用搭个桥，找来几个能说话的工程队领导就行，等于是做个中介，赚个中介费，后边什么事都不用他管。
　　老头子还是不干，黄彪就急了，于是便发生了后面的事。
　　“这家伙阴得很，找来了村长，给我爸做思想工作，我爸脾气不好，愣是把他们给骂了个狗血淋头，结果回去没几天，我爸手底下的散工，腿就被打断了。”
　　“他没办法，最后只能自己掏钱，赔了个医药费，勉强算是收了。”
　　说到这里，表嫂便插嘴道：“你爸不是还欠了一百多万的外债？这事儿我当时问过，他没细说，就说给人做局骗了，具体是个啥情况？”
　　张硕无奈道：“也跟黄彪有关，发生上面那件事，我爸知道了他在村里有关系，就找他谈，说可以帮他引荐工程队的领导，不收钱。”

　　“但是能不能谈下来，靠他黄彪自己。”
　　“答应的话，之前的事情就一笔勾销，各走各的阳关道。”
　　“黄彪就点了头，说事后肯定少不了我爸的好处。”
　　“我爸没当回事，引荐完了没多久，黄彪又找上门来了。”
　　表哥张启明听到这，眼里也多了一点好奇：“然后呢？”

　　张硕直言道：“黄彪跟我爸讲，说自己已经跟工程队的领导谈好了，说我爸是个能人，现在有个工程，想跟我爸一起承包。”
　　“还找来了一个我爸的老熟人，是个工地老板。”
　　“两人都讲，暂时没本钱作为项目的启动资金，只能去找信用社贷款，三个人一起签合同，钱也一起还，我爸本来不想答应，但是那个工地老板，以前帮过我们家。”
　　“一通说服过后，我爸就稀里糊涂把合同给签了。”
　　“谁知道这合同都是黄彪跟那个老板设下的圈套，他们利用我爸的无知和善良，让他背了一笔巨额的高利贷。”
　　“钱被黄彪二人给吞了不说，我爸去讨个公道，还被打了一顿，报警也无济于事，都是一个村里的人，黄彪又有关系，合同又是白纸黑字签的。”
　　“这事儿，就不了了之了。”
　　张硕停顿了一下，方才继续道：

　　“后来我爸再想找黄彪麻烦，这家伙摇身一变，自己搞了个工程队，我爸气的要死，就去县住建局上丨访丨，谁知道黄彪跟县住建局的领导也有关系。”
　　“到头来，也不让我爸去工程队混饭吃了，我爸就只能带着几个同乡，到处接散工做活。”
　　说到这里，基本上已经清晰。
　　表嫂冷哼了一声：“这是把你表舅子往死里逼，他老人家坚持到现在，都还在还债，上回我去要给他十万块钱，他是一分没要。”

　　张启明故作恼火：“我上任的时候，就说过要彻查这种行为，不管是村霸还是县霸，欺负平头百姓那就是跟人民作对。”
　　“这个叫黄彪的家伙，仗着自己有点小背景，就已经无法无天了，今天到了地方，周副局，你应该知道怎么做吧？”
　　这位跟着来的副局长，在张硕说话的期间，已经紧张的手心冒汗，此时听见市长带着问责的语气，背后都湿透了：
　　“是是，市长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不过我向您保证，我跟黄彪绝对没有来往。”
　　“他在县住建局里的关系，十有八九是我老婆几句乱点的，我这百忙之中……”
　　这还是张硕第一次见到，一个副局级别的人，说话结结巴巴，生怕被牵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