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面很热闹，气球拱门礼炮军乐队小歌手礼仪小姐老年秧歌团什么都有，还不知从哪请来了舞狮的，踩着桌椅板凳爬高上低扯碎了一颗扎着红头绳的白菜才收场。
　　经常在本市电视台新闻节目露脸的一个市领导也来了，洋洋洒洒做了10分钟的即兴发言，说了一番活跃广大人民群众业余文化生活之类的话，念灰欲英文名字的时候本地口音很重。此人是我市剪彩界的名人，出场费不低但真材实料物有所值，每次的即兴发言都有神来之笔。两年前几个东北大款租下西城一座烂尾楼简单装修后开了家规模怒大的洗浴城，外形酷似镀了膜带电梯的高层炮楼。这位领导跑去剪彩，估计丰富广大色狼夜生活之类的话说不出口，信誓旦旦地表示该洗浴城是我市近年来招商引资工程的一大亮点。

　　后来那座炮楼的确炮声隆隆，在一次席卷全国的扫黄专项整治中成了典型。
　　慢摇吧开业时有人提议请他剪彩，我和老米一致认为此人绝非祥瑞，断然拒绝。今天见到他，倍感亲切。
　　虽然灰欲的老板一直没露面，但整个开业典礼依旧称得上惊喜连连。站在红绸前满脸放光的净是熟人。除了市领导和赵八一，我还见着了赵斌和瘸局长，连小白菜胸口都别着条二指宽的红布条，上面两个烫金大字，股东。
　　老鸨和药贩子集体从良，打死我也不信。
　　仪式结束后我跟着众多嘉宾一起走进灰欲的大门，装修的确金碧辉煌，奢华得让我差点自卑。整齐列队的促销和公主一个个笑容烂漫，身上的制服笔挺，很容易让人联想起空姐，里边不少熟面孔，除了小白菜旗下的群芳，还有大把我店里的员工。

　　瑶瑶戴着领班的胸牌站在最前边，手拿对讲机，见着我不卑不亢地微笑。
　　我转身离去，路过大厅的吧台，遇到了眉飞色舞的赵斌和小白菜。
　　我和赵斌握手，堆出笑容连说恭喜，赵哥这回算是在梧桐路上拔尖了。
　　赵斌同样满脸笑容，说谢谢谢谢，就是混口饭吃。
　　我说赵哥你别逗了，连我吃饭的家伙你都拿过来了，这个季节，想喝西北风都没地方找去。

　　赵斌不再说话，盯着我冷笑，气氛剑拔弩张。
　　小白菜过来打圆场，说渣子你别想偏了，你那店老不开张那些女孩才过来的，我们真没挖人。要不这样，等忙过这几天你想要谁再领回去，我和老赵绝不拦着。
　　我心里一沉，终于想明白慢摇吧建材被盗是怎么回事了，扭脸看看小白菜，一字一顿地说不用了，你们留着吧。说完转身走人。
　　吧台离大门不到50米，我走得很慢，双手攥拳竭尽全力地克制自己不要发火，觉得有人在侧后方一直盯着我，那种感觉如芒刺在背。扭脸去找，瘸局长的脸转瞬间消失在一根包着金色化纤纺绸的柱子后边。
　　出门碰见了赵八一，刚送走市领导，问我这么快就走，不喝两杯。

　　我冲他竖起拇指。
　　赵八一表情冷淡地说了句慢走，不送。

日期：2010-08-10　23:01:52

　　二十五、
　　十天后我的慢摇吧才重新开业，时间仓促没搞什么仪式，手忙脚乱地放了挂鞭炮。
　　老米也来了，冲着大厅里那批新招的公主和促销直皱眉。这拨女孩普遍热情有余经验不足，看什么都新鲜，恨不得扔下手里的杯子和托盘冲进舞池自己玩高兴了再说。
　　我冲他苦笑说都是新人，慢慢就好了。
　　老米欲言又止，顿了顿说会好的。

　　我知道他想说什么，灰欲挖走的那批人除了经验丰富，手里还攥着一大把熟客。
　　做夜店这行，所谓的客户忠诚度纯属扯淡，说到底客人来不来冲的不是这店音响有没有杜比环绕沙发是不是泰国水牛皮，你就是把全亚洲最牛B的DJ请来也没用，没几个人能听出黑胶碟搓盘和CD电子混音的差别，只要鼓点够紧够响，谁都不在乎放的是雷鬼还是嘻哈。
　　只要有那种世界末日群魔乱舞歇斯底里的劲头和气氛，足够了。
　　天底下的慢摇吧都一个德行，酒精和音乐把人搅得热血沸腾，再撒出一拨漂亮丫头玩点心照不宣的小暧昧。原来那拨女孩差不多每个人手里都有一串电话号码，时不时打一个，这哥那哥的乱叫，勾引得一批自认帅得掉渣兼酒量如牛比谁都爷们都有女人缘的自命不凡之辈隔三差五跑我店里来送银子。
　　我找人打听过，原来店里几大头牌都是被瑶瑶拉走的。
　　灰欲开出的条件很丰厚，只要转场，每人先封个红包，底薪跟我给的一样，但提成比我足足高出5个点，赶上出手大方的土大款富二代什么的，一晚上多挣好几百。

　　这年头人人都觉得跟钱最亲，换我我也去。
　　老米没待多久要走，我送他出门，说改天把姚楠叫出来一块吃个饭。老米背对我盯着灰欲灯火辉煌的大门看了半天，什么也没说走了。
　　转身回到吧台坐了一会，我招手把芳芳叫过来，指着一片乌烟瘴气说你抓紧办三件事，一是让这帮丫头从明天起提前1小时上班，老老实实给我学划拳摇骰子，二是多买几箱牛奶放更衣室，谁喝谁拿。你瞅瞅现在才几点，客人没怎么着呢，促销喝趴下一片。
　　三呢？芳芳一本正经地问。
　　想起来再说。我有点气急败坏，转身往经理室走。

　　这十天我一直在琢磨，可有两件事始终想不透。
　　灰欲现在摆明车马要在梧桐路上跟我掐一架，看那架势死活要当这条街的老大，出手就玩阴的。偷了我的建材让我不能如期营业，挖了我的人顺手掐住我的客源，这两手伤筋动骨但远没到能让我大伤元气的地步。那一票人谁都不傻，所以我坚信他们还有后招，可死活看不出下一步他们会怎么出手，只能一声不吭找自己的软肋。
　　老米不在，没人能从旁观者的角度帮我预测，究竟下一刀他们会往哪儿捅，更谈不上提早出手先发制人。
　　还有更蹊跷的，我至今不知道灰欲的老板究竟是哪座庙的佛。托人在工商和税务查了灰欲的登记资料，法人是赵八一，但最大的股东是广东一家公司。给马仔文打过电话让他帮我打听一下，一直没有回音。赵八一看来只是个代理人，背后有人提着线跟摆弄木偶一样拨拉。赵斌和小白菜绝对没有实力跟我单打独斗正面交锋，更不可能有财力支撑灰欲那么大的买卖。瘸局长就更不用提了，阴沟里捞出来的货色扔到太阳底下，顶风臭十里人嫌狗不爱。我甚至怀疑这仨人一毛钱都没投，纯粹是卖力气的干股。灰欲的幕后老板为什么就把这三个跟我有宿怨的人凑到一块。要说完全是为了针对我，可梧桐路上但凡有点头脸的人都清楚，我挣钱的路不只慢摇吧一条，另外那条更宽敞，即便在梧桐路上打得我落花流水满地找牙，我有间库房照样卖酒。

　　跟我这么盘肠大战不死不休，对方究竟想得到什么？
　　我抽了半盒烟，眼前只闪出八个字，静观其变见招拆招，心里有些泄气，觉得这分明就是自我安慰甘居被动却又无可奈何。
　　芳芳推开经理室的门侧身进来，手里端着杯鲜榨的果汁，说你这两天上火，要补充维生素，拉过椅子坐在我身边，抓过我指间的烟拧灭在烟缸里，声音低沉地说别急，会好的。
　　我看着她的脸突然觉得筋疲力尽恨不得倒头就睡，咳嗽两声问她生意怎么样。
　　芳芳咬咬嘴唇，盯着我的眼睛小心翼翼地说不好，客人走得差不多了。

　　我看看对面墙上的闹钟，刚过11点。
　　对面生意比咱们好。芳芳小声嘟囔。门口出租车都排队了。
　　我没说话，伸手从桌上的烟盒里抽出根烟点上。
　　要不咱们降价，酒啊饮料啊都卖便宜点？
　　我撇撇嘴，说全市这个档次的店都这个价，你降了价得罪的人就多了。

　　咱们今晚干脆提前打烊吧，白领出差了，你跟我回去，我给你包馄饨吃。芳芳抓过我的手轻轻摩挲。
　　我笑着冲她摇头，不急，今天刚开张，这么早关门不吉利，开着，没客人咱们自己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