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远图听得很认真，我想，我所讲的东西其实他都很清楚，但他没有打断我，一直让我讲，直到我认为我把鳄鱼电器的赢利模式讲透了之后，并以“这就是我对鳄鱼电器赢利模式的认识”作结时，他才说：“好，很深刻。”我说：“我这也只是纸上谈兵。”刘远图说：“分析、总结、归纳、概括的能力很强，理论水平高，有些话我都说不出来。”我说：“谢谢刘总鼓励。”刘远图说：“你在鳄鱼电器是负责企划的，你觉得它在企划方面有什么独到之处？”

　　这是我的本专业问题，讲起来更拿手，我主要讲鳄鱼电器的“广度营销”和“深度营销”，广度营销主要表现在开业前三个月的宣传预热，开业前一周的广告轰炸，开业大营销，开业后持续的媒体炒作；深度营销主要体现在开店一年内的七次大规模促销“规定动作”：试营业、开业彩排、正式开业、开店满月的电器节、开店半年庆、周年庆、新店重张，再加上24个节气的促销。

　　刘远图听得很认真，我们又聊了很多其他话题，直到刘远图说“中午一起吃饭吧”，我才发现我们竟然聊了差不多整整一个上午，中途我们竟然都没上一次厕所，只是他的烟灰缸里堆满了烟头。我说：“谢谢刘总，今天还要回去处理一些事情。”刘远图说：“行，反正来日方长。”又问“你什么时候能过来上班？”我说：“随时都行，我现在失业呢。”刘远图说：“那就明天吧，明天一早你去找小李那里办入职手续，然后你过来我们聊聊下一步怎么做。”

　　日期：2009-04-13　09:34:12
　　电话通了，我却说不出话来，原本想要抛向她的炮火，都哽在喉咙里，本来计划等电话一通就一梭子扫射过去，把她打翻在地，可不知为什么，藏在心里的子丨弹丨好像都变成了冰，融成了水，化成了血。我本是个口齿伶俐的人，这时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不知何时，泪水流了一脸。天啊，我这不争气的眼泪！我竟然是这样一个软弱的男人，孱头，孬种，银样蜡枪头！

　　“梁良。”
　　天啊，她竟然知道是我在打电话，这……这可如何是好？
　　“梁良，我是玉琢，我知道是你，只是我……一直没有打给你，因为我怕……面对你，但我知道总有一天，我们会见面的。其实我……很想见你，可是……又怕见你，因为我已经不是当年的那个玉琢了。”
　　我沉默。
　　“我知道这些年你很不容易，我知道你去我老家找过我，谢谢你，真的非常感谢你。我这辈子谁也不欠，就欠你的，但……我可能永远也还不上了。上大学的时候，你就帮过我很多次，那时总想着有一天我们能过上好日子。可是，有时候，命运没有那样安排。我现在，越来越信命，就说我碰上牛总吧，这就是命。唉，很多时候，我只能说，‘万事不由人计较，一生都是命安排’，你……信命吗？”

　　我还是沉默。
　　“你怎么不说话啊梁良？你在听我说话吗？”
　　我仍然沉默。
　　“你在吗？梁良，梁良……梁良？”
　　“去哪里了啊你？这些年你去哪里了？”这句话我是大声喊出来的，喊完就“呜呜”地哭了。我从来没想到八年后我对她说的第一句话是哭着说出来的，这么没有尊严地哭，而且哭得这么难听。
　　“别哭啊梁良，别哭。”
　　我听到韩玉琢在电话那头哭，我不知怎么劝她，因为我自己还在哭，而且我哭的声音很大。我听到韩玉琢抽泣的声音，用纸巾擦拭眼泪的声音，喘息的声音。
　　“别哭啊梁良，你看我们现在……不是活得好好的吗，啊？这……不是很好吗？”
　　“你在哪里啊？我要见你。”我又喊了一声，又是哭着喊的。天啊，我真没出息。
　　“我就在沈阳，在国际酒店。”
　　“我马上过去接你，我请你吃肥肠砂锅。”说这句话的时候我没有哭，不知什么原因，我忽然不那么气愤和伤心了，也许是因为刚才的那一哭把心里淤积多年的悲伤化解掉了，而且我现在有钱顿顿吃砂锅了，我可以告诉韩玉琢我的理想实现了，这是件值得高兴的事。只是我不明白韩玉琢这些年来为什么不联系我，为什么明明知道我在鳄鱼电器却不和我见面？廖融冰说她的难言之隐到底是什么事？

　　日期：2009-04-13　09:37:58
　　我叫了辆出租车直奔国际酒店，国际酒店在大东区长安路，一路过去都是绿灯，顺。车在国际酒店的大堂门口停下来，我看到韩玉琢站在大门旁，一袭白色的职业套装，还是八年前那么风姿迷人，还是那么让人怦然心动。我摇下车窗，向她挥了挥手，她走过来，上了车。
　　我们坐在后排，都已经擦干了泪水，情绪都很平静。韩玉琢矜持地坐着，和我保持一定的距离，我见她这样，提醒自己注意分寸，虽然我们有过一段甜蜜的往事，可已经是八年前的事了，现在，她也许结婚了。我忍着，没问，希望她没有结婚，就算她已经结婚了，我也能平静面对，刚才我已经在电话里哭过，现在心里不那么难受了，什么样的情况我都可以心平气和地面对。

　　我不知说什么好，她也没有说话，也许她想说，但前面有司机，所以她有顾虑。我们都忍着，不说话。她只问了一句“这是去哪里呀？”我说：“一个好地方。”
　　去国际酒店的路上，我已经告诉司机“五味砂锅”的位置，司机很熟悉沈阳的路线，很顺利就到了。
　　进了砂锅店，我说：“一个肥肠砂锅，加两个碗。”
　　这段时间在这里吃过很多次砂锅，店里的人我都熟了，以往只是我一个人，这次我带了位美丽的女士，那位胖墩墩的女服务员虽没有问，看我的眼神却是怪怪的。店里正在播放《迟来的爱》，这曾是韩玉琢当年最喜欢听的歌之一，当年我们坐在校园的花园里戴着耳机听收音机，如今虽没有耳机，花园也没有了，可歌还是那首歌：
　　“一段情要埋藏多少年，一封信要迟来多少天，两颗心要承受多少痛苦的煎熬，才能够彼此完全明了。你应该会明白我的爱，虽然我从未向你坦白，多年以来默默对你深切的关怀，为什么你还不能明白！不愿放弃你的爱，这是我长久的期待；不能保留你的爱，那是对他无言的伤害；伤痛的心一片空白，如何面对那迟来的爱……”

　　在这忧伤的歌声中，我们开始了对话。
　　“你到这里来来过？”
　　“最近常来。”
　　“好吃吗？”
　　“还行，只是涨价了。”
　　“多少钱一份”

　　“十八。在学校的时候才五块，你还记得吧？”
　　“记得，十八不算贵，我在好多酒店吃过，最便宜的也得三十来块钱，看着好看，吃起来怎么也没有学校的好吃。”
　　“也许好吃，只是口味变了。”
　　韩玉琢一怔，随即说：“是啊，口味变了。就像《芋老人传》里说的，‘犹是芋也，而向之香且甘者，非调和之有异，时、位之移人也。相公昔自郡城走数十里，困于雨，不择食矣。今者堂有炼珍，朝分尚食，张筵列鼎，尚何芋是甘乎？’”韩玉琢信口背来，说话的语气、腔调和大学时一摸一样。
　　“记性不错啊，还能背这段。不过‘相公’二字用在这里，不妥不妥，可以省去。”
　　韩玉琢一笑。“也就是对你背，背给其他人，谁听得懂？谁又愿意听？”

　　“怎么没人懂，你现在负责集团的政府公关，炙手可热，‘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不过，怎么没在公司的通讯录上看到你的名字？”
　　“我没在鳄鱼电器，我在集团公司负责地产项目的政府公关，不过有时也处理电器公司这边的政府关系。”
　　“做房地产，那更牛了。”
　　“别笑话我。”
　　“不是笑话，真的。你这些年怎么不联系我？”我开始切入正题。

　　“我到北京后，在报上发布了那则新闻，牛总资助了我，把我父亲接到北京，钱花了，病没治好。我想回学校，牛总说，我们的学校名气不大，中文系文学专业将来的出路也很窄，他送我出了国，在英国读了两年工商管理，回来后在他身边工作，后来……”她忽然停下了。
　　“后来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