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笑不过半尺纱》
第32节

作者: 秋新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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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堂尊的话,那人玄衣,戴斗笠,就是上回画笛子的人。”

  笛姑!张问道:“快带过来。”过得一会,高升便将笛姑带了过来,张问忙屏退左右,问道:“笛姑,沈家小姐有什么话?”
  笛姑对张问抱拳行了一礼,又向旁边的黄仁直执礼,然后低声道:“事情出乎意料,少东家本打算将税监围困,制造声势。却不料受盘剥的其他大户见*起来,私底下又煽动了许多人,这会儿恐怕要想打死税监。现在乱成一片,已无法阻止。”
  张问心下疑惑,问道:“沈小姐的意思,税监不能死?”按理沈家被抄了家,还被税监到处追捕,应该恨之入骨才对。
  笛姑点点头道:“少东家叫我传话,请大人尽力保住黄齐的性命,现在院子正门的是咱们的人,可以从那里救出黄齐,注意另外的地方都无法控制。其他的事我也不清楚。”
  张问转头看向黄仁直,说道:“还请黄先生指点,这是为何?”黄仁直摸着胡须,犹豫片刻,说道:“这个老夫也不甚清楚。”
  这时有混进乱民中的眼线从文昌桥上过来,因为是一个人,弓兵放近一看是熟人,便带到张问那边,禀报道:“堂尊,乱民找了梯子,从墙上翻进去了,已经在院子里面打起来。”
  黄仁直急忙低声道:“大人,前门的应该会放黄齐通过,咱们赶快去接应。”
  张问顾不得多想这中间的原因,税监死了,他也没有好果子吃,当即便率人赶过河去。沈宅周围已被乱民围了个水泄不通,两侧的围墙搭了许多梯子,底下还有人大喊:“税监抢了无数百姓家,里面藏着黄金白银,冲进去,谁拿到就是谁的!”
  官兵在张问的指挥下径直来到前门,那里的人果然很配合地让开了道路,但周围黑压压一片全是人,衙役快手竟然不敢上前。张问提剑策马上前,怒道:“抗命者,重罪论处!”众人才紧跟着张问冲到门口。
  这时那黄齐周围只剩下几个人护着向门口逃过来。张问喊道:“税使,下官在此,赶快过来。”
  黄齐一张白脸因为惊讶更是煞白,跟个死人的脸差不多,见着张问身边有许多公差,如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连滚带爬地狂奔过来。
  “张问,张大人,你可来了,快救咱家,咱家定然在皇爷面前给你好话。”黄齐奔过来,浑身直哆嗦。
  张问命人将黄齐围在中心,又叫马夫牵马过来,将黄齐扶上马背。黄齐低低地伏在马背上,刚走两步,身上哆嗦着不甚摔下马来,弄了个嘴啃泥。
  黄齐的随从忙将其扶起,一人夹一条胳膊,将两腿发软的黄齐拖着走。那些冲进宅子里的乱民正在里边乱抢,有心人注意到黄齐逃出,对黄齐恨之入骨者大呼其姓名,煽动百姓,挟裹家丁向这边扑过来。张问等人急忙通过文昌桥,回头喊道:“弓手拒桥射住阵脚!”
  弓兵放了一通箭,射死射伤多人,前面的乱民恐惧,不愿冲来,却被后面的人拥挤着向前推进,有的突然站住一个不留神被人掀翻在地,背上立刻踩过无数双脚,惨叫不已。

  弓兵见状,撒腿就跑。张问等人退回县衙,急令关闭大门,加强戒备。县衙乃是半军事据点,衙门里有重重设障的墙壁,明显具有防御的功能。就算一旦城墙被突破,县官还可以此逐次顽抗,以尽为朝廷守土之责。
  所以这些半组织化的暴民根本就很难攻破县衙,张问这才缓过一口气来,而黄齐则吓得小便失禁,软在椅子上双腿像筛糠一般。倒是旁边仅剩的两个随从面色沉稳,毫无惧色。
  “张……张大人,快派人保护咱家!”黄齐犹自心悸道。
  张问道:“税使已到县衙,不用担心,先压压惊。”
  黄齐哆嗦着从内衣里摸出一卷黄绢,结巴着说道:“官兵呢?张问,这是皇爷的圣旨,把官兵调来!”
  张问等见罢黄齐高举的黄绢,急忙叩拜于地,高呼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黄齐瞪圆了双目道:“快去调官兵保护咱家!”

  张问只得唤道:“马捕头,由你带人,时刻在税使左右护卫。”
  马捕头道:“属下遵命。”
  马捕头叩谢皇恩之后才敢站起身来,调来快手数十人跪于黄齐面前……的黄绢下面。那黄齐犹自高举着那黄绢。
  黄齐道:“才这么点人,快多调些过来,把咱家围在中间!”
  张问等头大,这厮真是白痴,人都调进来了,没人守墙,如果乱民冲将进来,无险可守,不是死得更快。最让人头大的是这厮举着块黄布不放下来,让人这么跪着。
  马捕头又叫了几十人,把那黄齐层层保护住,黄齐手举软了,这才小心收起黄绢。张问等呼出一口闷气,叩谢皇恩,从地上爬了起来。
  折腾了半天,太监总算累得消停了,张问借口要处理公务,从大堂暖阁里走了出去来到二堂院子。将那黄齐留在大堂里让一堆人围着看他那熊样。

  张问脑中有些混乱,走到签押房门口,对左右说道:“让本官一个人静一静,有事才来禀报。”
  张问坐到案前,对着蜡烛沉思,这沈家的人怎么又要保护黄齐了?
  这时窗缝里灌进一阵风来,正巧吹在案上的烛火上,火焰摇了几摇,熄了。张问思绪一乱,突然发现房里仍然亮着,回头一看,角落还有一个灯架,上面点着几根蜡烛。灭了一根,还有几根,所以房里依然亮着。
  张问脑中一亮,骤然猜到玄机:这黄齐就算被打死在上虞县,但浙江还有好几个税使,于事无补,反而会让皇上对地方官民更加不满。
  他想起白天黄仁直在言语中漏出的话,说叫张问不必上奏书打头阵,自有高位者重拳出击。这时张问联系在一起细想,觉得这可能是他们设的一个局。栽赃税使迫害百姓,又煽动民变,逼走税使,最后由言官御史在庙堂中,罗列其恶行将税使搞臭,获取名声,保护地主利益,可谓名利双收。
  张问在心里理了一遍,越发觉得自己的猜想说得通。如果真是那样的话,当然就不能让黄齐死了,黄齐一死,言官在庙堂上就不好说话了。

  “堂尊……”一个声音打断了张问的沉思。张问看过去,是高升,便问道:“有什么事?乱民攻衙了?”
  高升道:“没,他们聚在外面,畏惧官府不敢上前。是堂尊的朋友要见您。”
  “哦,让她进来吧。”
  笛姑走进签押房,左右看了看,取下斗笠和面纱,头一甩,一头青丝就散了下来。张问愕然看着那张酷似表妹小绾的脸,疑惑道:“笛姑怎么突然……”

  笛姑看着张问道:“大人是不是喜欢我?”
  张问更加疑惑,这种时候,谁还有心思去想男女之情?笛姑嫣然一笑,让张问不由得如沐春风,她又说道:“怎么,我猜错了?”
  “不是,我只是觉得,是不是太突然了?”张问很快收拢了心思。把笛姑弄到手,是他欲娶沈碧瑶的一步棋。
  “什么时候说,本不重要。”笛姑脸上一红,随即沉静地说道,“只要大人帮我做到一件事……大人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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