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车后曲莹坐副驾，关婷和另外两个姐妹坐后排。车行驶得很平稳，打车窗外旋进来的风在她们耳后的颈项做着按摩，让她们不停地感觉神情舒爽，开心得不得了。她们虽不便直接跟村主任说笑，但互相之间却没因为村主任的存在设什么禁忌，谈笑风生照旧，听得刘名禄神情舒爽，笑着问她们：“第一回去吧？”其实他知道。
　　“嗯，刘叔去过没？”曲莹当仁不让地充当了她们的发言人，话音儿还挺客气的，好像真是长辈与晚辈的关系似的。
　　“我去好几回了。开业那天我就去了，过后儿又陪县里的干部儿和朋友去过几回。”
　　刘名禄平常地叙述着，可在关婷听起来就像拿喇叭喊出来的，她忍不住擅自问道：“好不？”
　　“也没觉出好来，就那么回事儿吧，就是图个新鲜。”他哼地轻笑两声，满不在乎的口气。但这种满不在乎却没让这群兴头的女孩们别扭，反而是“人家自然什么都见过了”。他走的就是“见过大世面”的路子，光知道巴巴地上赶子供给女孩钱花的男人在她们心里就是个傻大头，把“有能耐”的一面展现出来她们才会服帖。
　　日期：2012-04-04　22:18:10
　　（4）

　　那家饭店的面积很大，她们下车先四处逛逛。刘名禄应该被围在当中才对的，可他放弃了那待遇，跟班似的随在后头，又导游似的适时笑着解说几句。关婷走在前，回头时他的眼神永远在隐讳地扫搭她，她不避讳，也不收敛，在确保没人注意的当儿瞥了他几眼，眼中没有内容，好像只是意在告诉他：你已经被发现了。
　　吃饭的时候也没安排，胡乱坐的，她却坐到了刘名禄旁边。他不贫嘴多话，除了偶尔跟曲莹开句一般的玩笑外只说了些让她们多吃、吃好的东道主的话。
　　关婷一边吃羊，一边摆弄手机，好像是发短信呢，摆弄完就撂在桌上。他忙，电话总响，他跑出去接，一会又跑回来，说电话没电了，很急的样子，指着关婷放在桌上的手机问：“借我用一下行不？”
　　正谈着事儿呢，突然断了肯定着急，还不临时抓一个就用，谁能说不行。刘名禄拿着她的电话又出去了半天才回来，笑着将手机递给她，说：“有点儿急事儿，耽误你用了吧？”
　　事儿想是办完了，所以才这么周到客气。关婷笑说了两个“没事儿”，又摆弄起来了。旁人还只当是继续发短信呢，其实却是在查看通话记录，只打了一个电话，通话记录是五秒。
　　当天晚上刘名禄的电话就打来了。关婷故意问是谁，又故作惊讶地问他怎么知道她的号码。刘名禄笑着说了原因。她娇嗔着说：“用人家电话还偷摸记人家号码，老奸巨猾！早知道就不借你了！”

　　他不答话，在电话那头心满意足地朗声大笑。笑过了问她：“今天那地方怎么样？”又不等她的答案就评判：“是不一般？”
　　关婷俏溜溜地说：“你敢是了，什么场儿没到过，当然看什么都一般了，像俺们这农村丫头，可不是看什么都认好的吗！”
　　日期：2012-04-04　22:18:36
　　“臊皮（讽刺）我哈！”刘名禄见聊得投机，笑得更开坏了，随即就势跟关婷提起了吉林某市的一个山庄，说：“那个地方才好呢，地方大，玩得也多吃住都够档儿，我去年秋天去过一回。你要愿意动弹我带你上那看看去？”
　　关婷马上笑说：“我才不去呢，那么大老远，当天回不来，我这还上着班儿呢，耽误事儿让老板炒了可完了！”

　　刘名禄忙问她一月多少钱。“一千？”他不由自主地瞧不起，“哎呀，我当多少呢，那么两个钱儿还值当你干哪？别干了以后就搁家呆着，隔三差五地陪我出去蹓跶蹓跶，玩儿一玩儿，我一月给你两千！”
　　“你别逗我了，哪有那好事儿！”关婷格格地笑，不说拒绝，只是不信。
　　“你看我是随便儿逗人玩儿的人么？你要是答应的话，咱俩明天就走，你就算正式上班儿，行不？”
　　一宗交易就这么成了。关婷在谈笑间以每月两千的价格把自己无限期地租出去了。
　　关婷不是个多么敢做敢当的人，但这次是急于炫耀，很快便一不做，二不休了，坐着刘名禄的车招摇过市，对人不说他们是什么关系，只说他们都干了些什么。原先和刘名禄好的曲莹无疑是让她得罪了，可又能怎么样？也没损失什么，至于感情，这时代谁还讲感情，她走出这步，朋友们跟她的感情反倒深了。关婷看透了一个事儿：钱是粒种子，有了钱，就有尊重、有地位、有面子、有快乐，没有钱，什么也没有。

　　日期：2012-04-05　22:09:01
　　（5）
　　年龄越长，睡眠越薄，天刚擦亮，穆嫂就醒了。躺到天大亮起床，一举一动都要蹑手蹑脚，做贼似的生怕扰了女儿的晨梦。早饭吃完了，她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望望女儿的房间，一点动静没有，窗帘拉着，挡得客厅灰沉沉的。百无聊赖许久，穆嫂开了电视，先静音，然后再慢慢把音量调开一点。偏她又耳背，只能搬椅子坐得脸对脸。天还冷，聚不成唠闲嗑儿的人群，到别家串门到底不方便，所以电视就成了退休寡居的中老年人的最佳伴侣。穆嫂守寡二十年多，早习惯这种生活了。孤独时间长了，意识会自动找个填充物补上那块缺，所以穆嫂的电视，是等同于老伴儿的。

　　穆嫂从太早以前就把精力全部专注于子女了，他们就是她的依靠，穆嫂不要相濡以沫的幸福，只要子女孝敬的福，这样二十多年的寡才能证明没白守，否则显得她多失败，付出了一切最后养出一对白眼儿狼，这辈子岂不是白活了，苦也白吃了。被孝敬是穆嫂的荣耀，唯一的荣耀。而事实上穆嫂的子女对她也还不错，绝不是白眼儿狼，只是没有她对外说的那么好。但穆嫂说的大家也都信了，因为说得多，说得饱满，又不离谱，不会让人嫉妒。

　　不知道哪个角落里突然扯嗓子唱起了歌，猛然间到吓了穆嫂一跳，惊慌地四处踅摸，找来源，而它又戛然而止了。女儿的房间里轻声传出了声懒洋洋地“喂”。穆嫂仔细听听，无奈耳朵背只收集到了只言片语，半句话都连不出来。
　　窗帘拉开，客厅里陡然亮了，好像眼望得云开日出。
　　“坐得离电视那么近，多伤眼睛啊！”关婷出了房间见母亲就坐在电视跟前儿，不禁说。
　　“我离远听不着。”
　　“那就大点儿声儿呗。”
　　“你不睡觉呢么！”

　　“没事儿。”关婷发了个轻声，轻得不像是真的没事儿。
　　日期：2012-04-05　22:09:23
　　“我给你热菜去？”穆嫂追着女儿走向厕所的背影问。
　　“不用，我不吃了。”
　　关婷拾掇了约摸一个钟头，在门口的镜前半转了两个身，左右端详。才要穿鞋出门，只听楼道里传来了几个女人的说话声，穆嫂听着极耳熟，忙小声唤女儿：“婷婷，你先别出去，等一会儿。”
　　关婷也听话地站住了。听着那几个人越走越近，到了她家门前淤住了，随之而来的是“咣”“咣”“咣”的敲门声。只有讨债的敲门才这么不客气。母女俩的反应是噤若寒蝉，关婷悄悄走回在沙发上坐了。“咣”“咣”“咣”又三声。

　　敲门的是个矮胖矮胖的女人，罩了件大红的大外套，裹着她圆墩墩、兼并了下巴的身躯。肩上横挎了个长带的黑色小皮包，朝屋子里冷冷地喊话：“行啦，开门吧，俺们都听着那电视的声儿啦，还装什么！”声音是中性的粗声大气。屋里的穆嫂一皱眉，在心里埋怨自己手欠，刚把音量调大。
　　红衣大姐左手边，年长的黑衣大婶也冷冷地说：“你这么躲真格儿还能躲一辈子呀？你不出那屋儿不见人哪？要我说你痛快儿把门开开吧，该怎么办怎么办，回儿回儿耗子似的藏着有意思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