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宿舍,发现里面很拥挤,四张双层床,几个桌凳将小屋排得满满的,每个床都拉着布帘.有几个女生正坐在桌旁端着饭盒吃饭,见我进来,问是不是同学.高个子女生说是同学的朋友,准备上十三陵玩.我从小背袋里拿出毛巾,她拿着脸盆带我穿过楼廊,到了楼梯口边上的水房洗脸.在我洗脸时,她问我是不是王奎的女朋友,做什么工作的.
　　对第一个问题,我摇头否定,对第二个问题我迟疑了片刻,等擦干水才说自己是清洁工.
　　清洁工的字眼相对保姆来说,要入耳些,环卫工人也有清洁工,虚荣心让我不愿意在同性面前坦白自己的职业.她摇头说一点都不像,看上去就是学生.
　　其实我本来就是个学生,刚放下书本才不久的学生.
　　我们下了楼,王奎和那男生早在楼下的草坪上等着,再见到同学,王奎就戏弄一句说,这么快就交上男朋友了,也不叫哥哥过来参谋一下,就先斩后奏了.
　　同学骂道,你是谁呀,懒蛤蟆一个,过去没少给我塞纸条,这回彻底死心了吧.
　　王奎夸张地叹气道:自打你上了高中,我的心就沉到松花江里冻成冰茬了.
　　那男生很腼腆,见他们逗笑,在一旁有点不好意思着,连催着上外面吃饭.

　　女同学并没理会男友,将话题转移到我身上,说你王奎在老同学聚会时,总口口声声说不到30不找女朋友,眼前这现成的咋解释.看来,她没采信我的摇头否定.
　　这一说,王奎心虚了,不敢再调侃下来,拍着肚子说:快点吃饭吧,里面早敲响战鼓了,东北的女婿可要学会用大碗喝酒,就喝二锅头.

日期：2007-11-13　11:28:41

　　同学一对恋人领我们出了栅栏旁边一个侧门,马路上没有什么车辆,大都是步行的学生,对面马路边上有好多餐馆,生意不错,很多学生模样的人在里面.
　　我们进了一家东北菜馆,里面人也很多,男男女女的,聚坐在一块,弥散着酒气.眼前的场景很难让我将校园所见的联系起来,他们在酒桌上看上去一点也不像是学生,别的不说,就那一桌酒菜至少100元吧,学生哪来的钱啊?
　　入座后,同学的男友操着南方普通话,向服务员点着菜,也不看菜谱,好象对北方菜也很熟悉.王奎也留意到了,说同学厉害,早将南蛮子给同化了.同学一听南蛮子这词,立刻骂道,你个东北佬,咋呵碜人呢?
　　王奎叫嚷着,还没嫁给人家,胳膊肘就往外拐了,真不像个东北女人.
　　同学的男友问王奎喝什么酒.王奎直接朝服务员叫着要一瓶64度二锅头.那男生望了一眼女友,显然是求援.女友满不在乎地一摆手说,别怕,有我在,他放不倒你.


日期：2007-11-13　12:04:30

　　那晚上,两个男人没倒下,倒下的是个女人,同学为了搭救男友,把自己给放趴下了,我也是第一次见识了一个女孩子能有如此海量.同学几乎是被男友抱到宿舍大门前的,跟传达室的大爷央求了半天,大爷就是不让男生进去.
　　重担落到了我的肩上,王奎临走前说明天早点动身,他到时候就在楼下等我.同学比我高出一头,等把她架上四楼时,我已累得气喘吁吁.我问她房间号,她这才睁开了眼,让我一直朝前走,左边倒数第三个.看情形,她真的是醉了,连房间号也说不清楚了.
　　晚上的女生宿舍很热闹,音乐流淌在走廊间,不时传来哄笑声.进了宿舍,里面有三个女生正嗑着瓜子聊天,见我进来,忙将窗户推开.我将她轻轻放在靠门边的下铺上,刚直起腰,一个女生就叫道:那是我的床,别吐到我床上了,她在上铺.我望了眼上铺,觉得仅凭自己的力量根本抱不上去,就说帮个忙,把她抱上自己的床.可女生们都没动,继续聊天,跟没事一样.

　　同学开始"啊"起来,一脸痛苦的样子,可能是恶心想吐.我一时慌了手脚,不知道该咋办.
　　其中一个看上去很文静的女孩子叫我拿盆放在床下,吐的话就用盆接着,刚才叫嚷的女生起身到了旁边,捏着鼻孔说,千万别让她吐在我的床上,这人也是的,少喝点不成吗?东北人都快成酒鬼了.
　　这话让同学听到了,她瞪着眼睛,将头一歪,朝着床就吐上了,那女生惨叫一声,跺起脚来说,你明天给我洗,真恶心!
　　一宿同学没睡好觉,我也是彻夜难眠,同学跟那女生换了床铺,我和她挤在下铺上,只要她叫口喝,我就给她倒上水,又将毛巾沾上水,给她擦拭,直到天快亮了,她才安静地合上了眼.我已没了睡意,早早进了水房刷牙洗脸,只想尽快离开那宿舍,回城去,至于十三陵,一点玩的兴趣也没了.我开始强烈地反感起王奎来,出来玩喝什么酒,自己过瘾解了馋,酒足饭饱做个美梦,让我伺候了一晚上,莫非到了大学校园,我也是保姆的命?

　　自卑再次席卷到心头,我只想逃离出大学,从此再不踏进半步来,这道门槛不是我涉足的领域,我何故留下不该有的脚印来,刺痛自己未了的心愿,揭开那块伤痕.

日期：2007-11-13　13:33:34

　　回到宿舍,望了眼梦香中的女生们,我拿起那脏兮兮的脸盆,去了趟厕所,然后在水房里冲洗干净.等我再回到宿舍时,同学正在床上找水喝,我忙给她倒了一杯.她歉意地向我点点头,说昨晚辛苦我了.我说我该走了,要不要让你男朋友送你进医院.她说没事,酒醒后躺上半天就好了.临出门前,她还交代说,她男友给我们准备好了自行车,早点回来吃晚饭.

　　我道谢后就出了宿舍.
　　整个宿舍静悄悄的,出了宿舍门口,人也不多,只见到零星的晨练人跑过校园,看门大爷起得早,见我一人在门前草地上踱步,就过来问话.大爷昨天就看出我不是这宿舍的女生,问我这么早就起床准备上哪.我说回城.
　　跟大爷闲聊几句后,王奎推着两辆自行车远远地过来了.一见到他精神抖擞的样子,我的气就不打一处来,无名之火冒出来,老远就叫着要回城.
　　他莫名其妙地问咋的了.我也不知道咋的了,只觉得很委屈,说不出的委屈,现在想来,是自己心底对女大学天生的妒忌,自己没获得的东西,当摆放到眼前时,那种刺激很震撼,我原本没感觉到,正是一场醉酒让我恢复了保姆本色的自卑来,倘若当时宿舍女同学热情地帮上手,就算我辛苦一晚上也值得,正是她们的袖手旁观让我敏感到自己的身份,我是女大学宿舍里的清洁工.

　　人的感知总那么神秘,常常为一点小事而大动肝火,其实王奎本没有错,老同学到一起敞怀饮上几杯很正常,即便让我受累一晚上也无可厚非.可当时我失控了,委屈与自卑占据了自己脆弱的心灵,我只想逃避.
　　有病啊,好好的咋说变卦就变卦呢?见我执意要回城,王奎北方人的血性暴露了出来,将自行车狠命地摔到地上,扳起脸来叫道.
　　我猛然间哭出声来,觉得眼前这个保安凶恶得让我陌生,自己好心好意陪他玩一趟,他非但没有好言相劝,问明原由,发而跟我摆上大男人的脸谱来,真让我受不了.
　　见我忽然哭了,王奎也觉得自己有点失态,扶起自行车,靠近我,问我到底是咋啦.
　　大爷听到哭声出了屋,问怎么回事,要不要叫保安.我赶忙止住哭泣,说自己不想去玩了,不舒服.

　　王奎听后,重叹了一声说,唉,我就知道你会后悔的,早点后悔也用不着来回折腾我,得,回吧,不能强人所难.
　　说着推着车往回走,我跟在他后面,一直到了一个宿舍门前,他说上去跟同学的男朋友说一声.
　　回城的路上,我开始后悔起来,觉得自己很对不起王奎,他没跟我坐到一块,而是坐在后面,默默无声.
　　我回头说,进城后我们上天安门拍几张照片吧.
　　他哭笑一声说,算了,反正是假的,别蒙家里人了.


日期：2007-11-13　14:17:07

　　回到城里后,我的情绪一直很低落,每天过着三点一线的日子,期间在菜市场碰过胖婶一面,说我长得又白又胖的,真是找对了好人家.父亲和大弟都来了信,家里准备春耕了,农活忙了起来,大弟说上次寄的资料很有用途,让我以后碰到好书再给他买.
　　我和王奎的关系又回到从前的状态,见面大家都有点不自然,他时常跟亮亮戏弄几句,冲淡尴尬的场面.对于那次夭折的旅行,我们都没向大民夫妇提起,有回王奎上门喝酒,还撒谎说他娘一个劲地说照片上的女友很漂亮,说得我脸颊发烫.
　　第二个月工钱,我一分不少地寄回了老家,知道春耕要买农肥,家里正等钱.生活在平淡中度过,我也习惯了自己的身份,像个家庭主妇,为雇家履行职责,闲时我就看俊姐给我买的书,学会不少北方菜的做法,也懂得孩子感冒发烧时进医院前的应急措施,在亮亮身上,也没发生过明显失误,除了有一次,亮亮在小区跟同学玩耍,擦破了头皮,俊姐很心疼,叫我以后跟紧点,别太放纵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