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华天龙总算直起了身子，坐在了地上。“我确实是不小心扔过去的，可谢冲脾气太差了，谁能想到他直接动手了呢？”
　　“起来！”华爱国冷着脸说道：“快去谢家，跟谢冲道歉！”
　　华天龙垂着头，绞着手指头，不肯动弹。
　　王吉英后悔不已，刚才果然错怪了儿子。她说道：“算了，刚才不是说过了吗？他们都是小孩，小孩打架，不必那么较真。”
　　“不，小孩子打架，必须得较真！”谢庆云认真地说道：“做错的人必须要道歉，这样他们才能知道到底错在哪里了。”
　　华天龙站了起来，还是低着头，小声道：“谢冲不是因为炮仗动手的，是因为……”
　　嗫嚅了半天，他终于下定决心，说道：“是因为我骂他了。”
　　“嗯，你承认了自己的错误，做得很棒。”谢庆云说道：“现在，我们去找谢冲，让他跟你道歉，他不应该打你。”
　　“其实……谢冲没做什么，就是打了我一拳。”
　　华天龙抬起头来，确实只是眼角肿了一块，除此之外并没有多么严重的伤。众人面面相觑，这是怎么回事？
　　“谢冲把拳头砸到了地上。”说起这些，华天龙更加羞愧：“他这样做，还不如直接打我身上呢……”
　　王吉英匆匆回家。儿子往地上砸了那么多下，手肯定受伤了。刚才她什么都没问，也没有看到儿子手上的伤，他该多伤心！
　　谢冲将头埋在了被子里，任凭大人怎么叫他，他也不肯出来。谢颖断定表哥在哭，哭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他肯定不希望被别人知道。
　　王吉英很懊恼，不停地搓着脸。冯奶奶劝道：“你们两口子压力够大了，谢冲心情也不好。你不要太烦躁，一家人在一块儿，日子会慢慢好起来的。”
　　在心力交瘁的时候，老人说出这一番安慰，王吉英备受感动。她和老公顶着巨大压力，四处筹钱，根本顾不上儿子，更谈不上照顾儿子的心情了。

　　对了，老公呢？他不是去少年宫接儿子了吗？接到哪里去了？
　　王吉英又发了火：“他主动要求去接儿子，他以前哪儿这么积极过？我就不该轻易相信他！他肯定是偷偷溜出去，跟以前的狐朋狗友喝酒去了！……”
　　“二叔！”
　　谢颖眼尖，一眼就发现了趴在大门门框上的二叔。他直不起腰来，嘴唇和双腿都在抖动，屁股僵硬地撅着，像是挨了二十大板一样。

　　谢宏轩大声叫了起来：“你这是怎么了？腚被人揍了？！”
　　谢庆收还趴在门框上，浑身不受控制地哆嗦着，额头冒着冷汗。他虚弱地、卑微地问道：“爹，咱们在家里修个厕所吧！算我求你了，行不行？”
　　半夜逃走的计划，谢冲筹划好几天了。就在打完架的第二天凌晨四点，一家人都在睡梦中，他背起自己的书包，偷偷溜出了家门。
　　即便不能回到广州，他也不能继续待在这个小县城。他一定要去更广阔的世界闯荡，让更多人知道他的名字。他坚信自己是个非凡的人物，他不能埋没了自己。
　　很顺利，家人都睡了，没人发现他的踪迹。天色依然黑得深沉，谢冲打开了手电筒。他看着那扇黑色的大门，心情复杂。他本来很舍不得父母，对老家的亲人也有了那么一丁点感情，但是刚才妈妈当众打了他，把他对家人的留恋全给打没了。
　　“爸，妈，我走了，你们多保重。”
　　要不要磕个头？
　　在广州时，逢年过节回不了家，老爸经常冲着老家的方向磕头。
　　算了！磕头是陋习！我才不稀罕！
　　谢冲这样想着，大步离开了家。
　　当他走到巷子的入口时，华家的大门突然打开了，赵念花端着一盆脏水走了出来。她被谢冲吓了一跳，差点儿把脏水全泼在他身上。看清楚了之后，她疑惑地问道：“谢冲？这才几点？你为什么站在这里？”

　　“唔……”这个问题可不好回答。谢冲犯了难，没被家人抓住，反而被华天龙的妈妈给抓住了。
　　这才凌晨四点，天空还是漆黑一片，赵念花怎么就起床了呢？
　　赵念花凑近了，问道：“谢冲，你不会是离家出走了吧？”
　　啊……这么明显吗？谢冲被整不会了，他不想承认，可是他不会撒谎。
　　赵念花放下水盆，在围裙上擦了擦手，接着便拉起了谢冲的手。她的手很凉，很粗糙，但是很有力量。谢冲没有甩开，也没有回答她的话。
　　“先来我家。”

　　那是谢冲第一次到华家，他们家的院子晾着一串串的香肠，一个大火炉噼里啪啦地燃烧着，铁锅里的水烧得滚烫。华爱国一手提着一个网兜，兜里面装着各种 猪杂。他哼哧哼哧，费力地走到了铁锅旁边。看到谢冲，他吃了一惊：“谢冲？你这个时间来我家道歉？”
　　赵念花抢先说道：“你看他这样子，像是来道歉的吗？我担心他离家出走，先把他抓回来了——谢冲，外面太冷了，你先去屋子里坐着，等会儿天亮了再回家。”
　　“哦。我说呢。他那么有骨气，应该也不会随便低头认错。”华爱国没好气地踢着水桶，院子里回荡着哗啦哗啦的噪音。
　　谢冲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虽然天气寒冷，但他们夫妻俩忙得满头大汗。赵念花说道：“你这孩子真是倔，大人说的话，你听不进去，也不说话，急死个人！”
　　谢冲不为所动，继续干杵在那里。瞅准了机会往外逃，却被华爱国一把拽了回来：“你就在我家等着，等你爷爷来领你回家。”
　　“你凭什么管我？我又不是犯人！”
　　“哼，我要是放你走了，我就成了罪人！等着吧！你爷爷一会儿就起床了。”
　　锅烧开了，卤肉的香味渐渐飘散开来。谢冲不争气地吞口水，这个小动作被赵念花尽收眼底。她微微一笑，转身去了厨房，不一会儿，她端出一张小方桌来，放在火炉旁边，又拿出了一盘猪头肉，一盘花生米，一盘炸萝卜丸子，还有一碗白米饭。
　　“过来吃吧！”

　　谢冲倔强地摇了摇头。他是个有骨气的人，他才不吃“仇人”父母给的东西。
　　华爱国大声呵斥道：“就算是犯人，坐牢的时候也得吃饭，是不是？”
　　谢冲还是不说话，尽管他的肚子饿得咕咕叫。
　　华爱国没招了，拿着烧火棍站了起来。“大人跟你说话，你至少回一句，这是最起码的礼貌！你爷爷奶奶都是那么讲道理的人，你会连这个道理都不知道？”
　　知道是知道，但谢冲就是不想说话。他甚至在想——如果华爱国能揍他一顿就好了，他就有理由再打一架了。

　　赵念花将丈夫推到一边，让他再去搬点柴火过来。她拉着谢冲，让他在小饭桌前坐下，又把筷子塞到他手里，说道：“我知道你想打架，可是总得吃了饭，才有力气打啊！”
　　这个阿姨，还真是挺体贴的。
　　赵念花往火炉里面填着火，小声说道：“当年，我爸在这里的农校工作，把我们一家从四川给接过来了。刚过来的时候，我们家三个孩子都没有当地的朋友，天天闹着回四川。我小弟更是，到处跟别人找茬，动不动就打架，可把我们一家给气坏了……我也搞不明白，明明很听话的一个小孩，怎么就变得那么不懂事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