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我真的会写诗了。两年后，我的处女作在当地的日报上发表了，但那时候丛艳艳和王峰已经双双考进了北京的大学，而我也像丛艳艳说的那样，真的进了技校，成了某国营大企业的预备操作工。我为丛艳艳终于猜错了一项高兴，我把那首诗从报纸上剪下来，寄给了北京的丛艳艳。
　　一个星期后，丛艳艳竟然给我回信了。她说，看到你有了点成绩，我很高兴，学校的事情还是忘记吧，其实我那也是在刺激你，因为我并不讨厌你，甚至有点喜欢你，只是我不喜欢你不学无术的样子，希望你能有所成就，希望我们再见面的时候，你能成为我真正喜欢的那种人。
　　看完丛艳艳的信，我哭了。我觉得丛艳艳就是一首诗，我决定把这首诗好好珍藏起来，如果以后能再见到她，我就把这首诗拿出来，念给她听。
　　1989年，我技校毕业了，被分配到那家大型国营企业里，成了一名操作工。那年我正好20岁，面对每天都是干不完的体力活，我对以前没有好好读书感到深深的后悔，我也更加想念丛艳艳，好在我还有诗歌。一次偶然的机会，我投给厂报的一首诗被编辑送到市里参加当年的“雨水诗会”，没想到，那首诗获得了惟一的一等奖。颁奖晚会上，我认识了很多编辑、记者和文联的作家。一位电视报的编辑很是欣赏我，给我介绍认识了作协主席，并极力推荐我加入了作家协会。

　　此后的几年时间里，我的诗歌开始大量的在媒体上发表，名气也越来越大，但我依旧是个工人，虽然始终不甘心，但年龄却越来越大。母亲着急了，张罗着为我找对象，也许是因为丛艳艳的原因，也许是我始终找不到一个有文化的人，一直没有见到合适的。1996年，我27岁的时候，一个女孩闯进了我的生活，她叫孙小惠，是车间里的一名普通工人，她说她喜欢有文化的人，我觉得这话太像丛艳艳了，虽然她没有文化，我也不喜欢她，觉得她像个木疙瘩，但我还是和她结了婚。结婚那天，我看到前来祝贺的编辑和作家身边围绕着很多既漂亮又有文化的女孩，我就很嫉妒。我想，为什么他们总是能碰到既漂亮又有文化的女孩，而我却碰不上？为什么这些漂亮的女孩总喜欢围着他们转，而我只能是个看客？丛艳艳让我做的这些，到底是对的还是错的？

　　1998年夏天，我的第一本诗集出版了。为了提高诗集的影响力，我请了一位全国知名的诗人给我作序，并自筹集资金在市里举办了我的诗集研讨会。功夫不负有心人，经过媒体的宣传和自我的炒作，我的知名度大幅攀升，参加各类文学活动时，就像那些编辑作家一样，我的身边也开始有了文学女青年的追逐。就连厂办也了解到了我的情况，把我借调到了宣传科帮忙。
　　就在这个时候，又有一个叫刘小云的女孩，走进了我的生活。
日期：2010-06-26　15:50:26

　　连载五十八
　　杜程程

　　一
　　我站在那里，一时不知道怎么好，酒也醒了很多。我的第一个意识就是，走错房间了。我磕巴着说，对不起，我……我走错房间了，我真不是故……故意的。说着掉头就往外跑。
　　秋雨哥，你没走错房间。程程从床上坐起来，有点腼腆的低着头说，是……是吴老板让我来陪你的。
　　啊？我吓了一跳，转身问程程，你刚才说什么？谁让你来的？
　　吴老板啊，他在车里就发短信让我在这个房间等你，所以一下车我们就从后门进来了。程程看自己在灯下赤身裸体的样子实在不雅，从床上拿了个抱枕抱在怀里。
　　我看着程程，心里倒翻了五味瓶。我明白她和静静每月三万月薪的代价了。她们平时在公司里穿着白领制服，看似活色生香、光鲜照人，令人羡慕和妒忌，但背后却有着难以启齿的苦涩。可她们为什么要甘心愿意品尝这种苦涩呢？因为虚荣、私欲，还是懒惰、贪婪？像我这样一个月三千的和她这种一个月三万的确实不能比，但一个月三千照样生活，照样拖家带口，尊老护幼，一个月三千虽然买不起高档衣服，奢侈化妆品，可你不能说一个月三千就没有快乐，就没有追求。

　　谁说劳动和快乐是成正比的？我真想把这个人揪出来，痛打一百棍，让他看看一个月三万是否就比一个月三千的快乐多。
　　程程见我不说话，有点心慌的说，秋雨哥，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你要是不喜欢我可以让静静来。
　　我坐在床边，和她靠在一起，给她披上了一件衣服。我抚摸了一下她的手，这会儿她的手不像吃饭时候的柔若无骨，而是有些僵硬，我知道这是紧张的原因，这个美丽的女孩，此时正把自己当作一只待宰的羔羊，内心隐藏着恐惧。我把她的手放在我的手心里，轻轻拍了拍说，程程，你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漂亮的女孩，真的，今天看见你的时候我就是这么想的，我以前有过几个女孩，也有我喜欢的，可今天是我第一次看见一个女孩会感到紧张的。

　　程程抬起头，笑笑说，我知道有很多女孩喜欢秋雨哥，长的帅，有内涵，其实我也挺喜欢你的。
　　我叹口气说，别取笑我了，我都36了，比你大很多吧？还有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杜程程，86年的，今年19岁。
　　花朵一样的年龄，比花朵还要娇艳的容貌，可你为什么要做这个呢？你一个月三万是不是就这样每晚陪客人？我看着程程的眼睛，想从她的眼睛里读出点什么来。
　　杜程程又低下头，两只脚丫来回踢着床单。我知道她想平复一下紧张的心情，尽量把身体放松下来。你是不是怕吃苦？怕穷？我继续问。

　　杜程程点了点头，还是不说话，一会又抬起头说，你现在要吗？要不要先洗个澡？我可以给你搓背。
　　我想发火，可不知道火从哪里发。19岁的女孩，还不知道青春的真正含义，或者说是拿自己的青春赌明天，她就像要完成一项政治任务一样脱光了自己。
　　你一个月要陪多少客人？我提高了嗓门。
　　没多少，我工作三个月，你是第六个。
　　第一个是谁？
　　吴老板，他给了我八万。
　　八万块就把自己卖了？你知道别人怎么称呼你这样的女孩吗？
　　知道，公关小姐。杜程程的每一句话都低低的，像窗外平静的湖面，可这湖面的深处，也许正翻滚着巨浪。
　　我叹口气，我知道以我的能力是无法让程程这样的女孩感受到自己的价值，在她把自己交给吴新贵的同时，她就已经把自己当成吴新贵与别人签定和约的一项内容了，这项内容就是用自己的身体，换取吴新贵的另外一项条约。
　　你走吧，我不需要你。我躺到床上，看着天花板。
　　那我叫静静来。杜程程站起来，想要穿衣服。
　　不用，你们谁我都不要。

　　杜程程不动了，站在那里楞楞地看着我，一会儿竟哭起来。我翻身坐起来，问怎么了？杜程程抽泣着说，你不要我，那我今晚就要陪吴老板了，他喜欢虐待我，我很怕。
　　那你为什么不跑？你也不用跑，你就去告他，告他强奸你，你这个样子像什么，说公关小姐是好听的，说不好听的就是高级妓女。我终于忍不住，冲着杜程程吼起来。
　　我跑到哪里去？我高中毕业两年了，找了很多工作，可每到一个地方，都有一帮恶心的男人窥视着我。我也喜欢过一个男孩，可他每个月只有一千块钱，你知道在这个城市一个月一千百块钱的含义吗？一个月一千块就是每个月交了房租、水电费、交通费后，剩下的只够吃方便面的。我们不敢看电影，不敢下馆子，说得上浪漫的只有压马路。杜程程呜呜哭起来，情绪有些失控，她几乎是咬着牙说，说我是高级妓女，你凭什么这么说我？你为什么不去骂那些有钱的？骂那些吃饱喝足了就玩弄女人的人？现在楼下客厅里就有两个，你去骂啊，你知道像我这样的女孩活在这个社会上是多么的不容易吗？你以为找一个门当户对，一个月一千块的人就会幸福？一个月一千块会为了打破一只碗吵上一天，会为了一块钱和卖菜的老太太讨上半天价，一个月一千就意味着陪笑脸、受委屈、遭白眼。我和一千块的是睡，和三万块的也是睡，反正都是睡，我为什么不睡的舒服点？

　　程程终于爆发了，平静的湖水掀起了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