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们的吉普车向清泉公社驶去时，徐永福老汉还在山上放羊。这几天他心事重重，去了好几次田耀祖家可总是找不着人。这让这位心底敦厚的老汉心里也不禁生出了些许疑惑：难道田耀祖是故意在躲着我？
　　“哎……”空旷的山间传出永福老汉一声长长的叹息。

　　回到家，已近中午，他圈好羊，正准备洗把脸后休息一下，却听见苏家山梁上传出了史大话有些苍白的声音：“通知，通知，吃罢饭后准时开会。”永福老汉不由心里一阵高兴：这下我看你田耀祖能跑到哪儿去？
　　开饭后他胡乱地吃了几口，就背着手向门外走去。
　　“你要到哪儿去，他大呀？”屋里，俆孙氏喊。
　　永福老汉没有回答，径直向队部走去。
　　再过两天就要立冬了，但中午的天气仍然十分暖和。
　　地上，树叶早已被人们扫去做填炕（烧炕的燃料）了，所以狭窄的土路倒显得比平日干净了不少。
　　“还早得很么！”永福老汉喃喃自语，因为在经过水井时，他看见兆庆婆娘才抱着一捆做饭的麦草懒懒地向家里走去。
　　“哎——”那就先到上庄的元嘉屋里坐坐。这样想着，他便加快了脚步。

　　再过一个陡坡，眼看着元嘉家就在眼前。突然，永福老汉看见两个穿着朴素，干部模样的人快步向坡下走来。
　　“哎，大爷，请问卧龙第三生产队队部怎么走？”一个年轻人彬彬有礼地问。
　　“就在前面，我刚刚才从那里过来么。”
　　“呵呵——”另外一个五十多岁的老人抹起袖子，看了看手表，“老哥哥，你这是去哪儿啊？”
　　“没事干，胡转着哩。”
　　“哦，我们也走乏了，要不我们就到那个墙根下晒晒阳坡，聊上一会？”

　　“嗯。”永福老汉虽然和他没有见过一面，但是心里突然觉得有好多的话要和他倾诉。见他这么说，也就放弃了去找元嘉的想法，跟着两人在一个墙根下晒起了太阳。
　　“老哥哥，抽根烟吧。”老人将一根纸烟递了过来。
　　“不，我有哩，你那个我抽不惯。”
　　“哦，老哥哥，那我也卷一根你的旱烟吧。”老人说着将那根纸烟又慢慢地放入了烟盒……
　　当一阵和了芫荽的旱烟香味飘散开来后，永福老汉的话也渐渐地多了起来。

　　他不由地说起了这两年间家里的变化，说起了自己的羊，说起了对自己的娃娃兆祥的担忧。
　　老人的话很少，他只是默默地听着，听着这位憨厚的农民如老朋友一般毫无保留的吐露着自己的心声。
　　日期：2012-02-12　21:32:29
　　（承接上文，故事继续……）
　　田耀祖万万不会想到，他精心策划的那次完美会议竟成了他给自己掘下的一座致命坟墓。
　　吃过午饭，田耀祖就开始精心地梳理起自己的发型来。因为下午他将要当着全体乡邻的面，宣布一件大事情——田振邦——自己的儿子将成为一名吃皇粮的国家干部了。

　　“一定要弄得比以往都精神些、干散些，呵呵……现在不管怎么说我也是干部的大了，我可不能丢娃娃的脸呀。”田耀祖一边梳一边高兴地想。
　　“还梳个球哩！”不知何时，他的妻哥刘二平竟从七八里之外的一队气喘吁吁地跑到了家里。
　　“大队长，哥，你怎么来了？”田耀祖一脸惊讶，“我怎么没有听见狗咬你哩？”
　　“那老狗睡得死死的，把你的球偷走它也不会发现。”刘二平接着骂。
　　“哥，哦，大队长，你今天怎么了？为什么总是球啊球的么？”田耀祖委屈地说。

　　“你上报的名单被人揭发了，现在县上配人要来亲自调查这件事哩。”刘二平说。
　　田耀祖一听这话，手中的梳子竟猛地从手中掉落，脸色顿时失去血色：“那——那该怎么办——办呀？我下午正准备开个会——会宣布——咱家邦邦哩！”
　　“赶快取消这次会议。”刘二平说。
　　“一个小时前我就让赵立成叫史大话通知了，估计现在人都快到场了。”稍稍平静的田耀祖说。
　　“那你就在会上说点别的。”

　　“嗯。哥呀，县领导啥时候来么？”
　　“现在连个小车的影子都没有，我估计今天是来不了了。”刘二平胸有成竹地说。
　　田耀祖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哭声哭气：“我的个哥哥哟，你可把我吓死了。我看啊，所谓的调查，也和以前一样，走走过场罢了。哈哈——”
　　“但愿，但愿……”刘二平闷闷地说着。
　　田耀祖告别刘二平，就一路向队部走来。
　　哈哈，一路半个小车都没有！哎，我看啊，什么调查，也就是喊喊口号而已，等着风声一过，我娃娃还是干部。唉——到底谁揭发的我啊？赵立成、徐兆庆、苏玉材那几个狗孙是绝对不可能的。苏玉海谅他也没有那个胆。难道是杜大宝，不会，不会，那个倔驴只知道发发驴脾气，这么费脑筋的手段打死他他也是想不出来的。对，肯定是那个地主分子程尚礼，这家伙自从单干之后就二的没有个法子了。哎，都怪那时听了史大话的话，要不然，文丨革丨的时候把他们一家都收拾了。对，当年要是没有徐家那个蔫老汉就好了……

　　田耀祖这样想着，不觉已然到了队部。
　　于是，他就又和往常一样仪式性的在人前趾高气昂地宣讲了起来了。每每讲到高兴处，正要将准备好久的干部人选——自己的儿子田振邦的名字说出来的时候，姐夫刘二平的话就突然在他耳边响起，这时他就只好把自己最想说的话活生生的咽了下去。因此他虽然讲了许多，但心里总觉得不够畅快。
　　“散会。”说出这两个字后，他习惯性的向全场迅速的扫了一遍。
　　奇怪，今天会场里怎么多了两个不认识的人哩？唉，和永福老汉蹲在一起，可能是徐老汉的哪门子亲戚吧。
　　他这样想着，正要收拾文件，却见永福老汉的一位年轻“亲戚”向他走了过来：“你是田耀祖同志吧，县里贾书记要了解一下你们队选配干部的情况。”说着，年轻人的目光向永福老汉身旁的一位老人移去……

　　两天后，卧龙大队队长刘二平召开全卧龙川社员大会，主要处理三队队长田耀祖徇私舞弊的事情。
　　“我们都有娃娃，如果都像他田耀祖那样，那我们还怎么为人们服务，怎么让乡亲们放心？”刘二平官腔官调地说：“所以，我决定，不，公社和大队决定将这个狗日，不不不，败类从革命队伍里面清除出去……”
　　他胡乱地讲着，不时引起全场两千余人的阵阵笑声。
　　“哥，你把耀祖清除了，那他还当啥官？”刘淑芳在场下大声地喊。
　　刘二平假装没有听见，继续说：“前两天，县委书记他老人家亲自来到我们卧龙川，亲自要求调查选配干部的事，他老人家说我的工作做得很不好……啊，他老人家说得对着哩，我工作就是没有做好嘛。”

　　宋能能低低地骂道：“不要皮脸的东西。”
　　“他老人家还说，他经过调查，三队的徐兆祥同志是个好苗子。既然是好苗子，我们就要像种洋芋一样好好的培养嘛。所以我决定取消邦邦娃，不不不，田振邦同志的名额，让兆祥同志去。噷，田耀祖也不看看自己有个什么球本事，竟要他的娃娃当干部。田振邦尿个尿尿还没有我尿得高，不不不，没有我高，还想当干部，笑死个人咾！”他没有一点条理地讲着。

　　“那总也比你婆娘尿得高。”宋能能也没有条理地骂着。
　　“哥，你怎么骂你外甥哩，他可是我生的啊。”刘淑芳见哥哥今天变得这么无情，就哭声累累地跑到台下嚷叫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