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有十几分钟的时间过去了，劳工营里还是没有人站出来。志民和孙二宝对视了一眼，明白这是日本人虚张声势，在吓唬劳工。在场所有的满洲国丨警丨察，以及日本人都很清楚知道，如果杀光了劳工，意味着这段铁路的修建工程，从此也就宣告夭折了。
　　小队长见恐吓不行，气得浑身发抖，一时却也不知如何是好。正在他非常尴尬的时候，那个日本痕迹专家跑到小队长耳边嘀咕了几句，只见小队长频频点头，脸上露出了一丝狰狞的微笑。
　　“你，出来。”小队长听完那个日本人的话后，用手一指劳工营前排的一个人说。

　　这个劳工战战兢兢地走了出来，傻傻的对着小队长笑着。小队长对手下的士兵做了一个手势，马上冲出来两个日本兵，一左一右的夹住了这个劳工的胳膊，吓得这个劳工大哭起来。
　　“说，到底是谁干的？不说我就先毙了他。”小队长面向劳工们，用手一指被夹住的劳工说：“一分钟枪毙一个，直到凶手出来为止。”
　　“预备。”小队长一声令下，又跑出来一个日本宪兵拉开枪栓，把一杆三八大盖步枪对准了劳工的脑门儿。
　　眼看着一场惨绝人寰的杀戮就要降临，志民的血往上涌，他来不及过多的思考，一个箭步跳出圈子，扭头对着日本宪兵和所有的丨警丨察大喊了一声：“等等。”当所有的人目光都聚焦在他的身上，志民的情绪反而平稳下来了。
　　“等一下，听我跟各位父老乡亲说几句话。”志民望向表叔，希望能得到他的首肯。
　　何子杰有些目瞪口呆看着志民，半晌才点点头，走到小队长身边，小声的说了几句话后，小队长冲着志民说道：“你的，说话。”
　　志民转过身，面对着劳工们说：“各位父老乡亲，听我说两句，都是出门在外，谁家里都有父母兄弟姐妹，你们当中要是谁做了这件事儿，就像个爷们儿似的承认下来，别连累无辜的人。脑袋掉了碗大的疤，再过二十多年，你还是一条好汉。”

　　人群还是鸦雀无声，只有一阵阵冷风，呼呼啦啦的吹过帐篷，以及树叶翻动的声音。志民感觉脚下的杂草地，贮存了过多的水分，因为脚的压力，正一点点的淹过胶鞋，从帆布鞋面渗透进来，整个脚趾都被浸泡在冰冷的水里，让人不自觉的心生冷意。
　　“预——备。”小队长又一次拉长了声调下着口令。志民知道，这一回绝不是虚张声势。
　　如果要杀了这里全部的劳工，不要说县城里大大小小的日本和满洲国的官吏没有这个胆量，就是省城的日本少将和满洲国的任何官吏，也不敢冒着铁路停工，自己可能会杀头的危险，去做这种愚蠢之极的事情。除非这个指令来自于*司令部。但就目前的情况看，日本人明显要杀几个劳工，*迫真凶现身。
　　志民闭上了眼睛，他不忍看到一个活生生的人，脑浆迸裂的死在自己眼前。
　　“小日本儿，别仗着有几只破枪就能吓唬住人，事情是老子做的。”一个嗓音沙哑，就像被鼓槌敲裂的铜锣，发出来的声音说道。
　　志民睁开了眼睛，和所有在场的人一样，想看看这个胆大包天的人，长得什么模样。
　　天际忽然亮了一道蚯蚓一般的闪电，随后一声雷鸣，震得脚下的草地都颤了一颤，眼见不远处的山坡上，一棵枯树冒起了青烟，然后就看到有几缕火苗窜起，竟燃烧起来。

　　酝酿了一个上午的雨，就在雷声之后，如泼水一般的下起来了，急促，密集，好像门帘没有间隙一样，瞬间，眼前就是白茫茫，雾蒙蒙的一片。
　　四十几个人，八十多双眼睛在帐篷里，都直勾勾的看着被五花大绑捆在椅子上的这个人。
　　用瘦小枯干来形容这个人，是帐篷里所有人的共识。这个承认自己杀了小川的人，身材不是很高，虽然两腮无肉，但却长了一双大手和一双大脚。以手脚的尺度来看，应该是长在志民他们这样，身材健硕魁梧的人身上的，可偏偏就长到了他的身上。他还长着一双小眼睛，眼珠微黄透着阴鹜的光。
　　“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要杀小川队长？你还有没有有同伙？”何子杰署长一口气问了好几个问题。
　　“爷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蒙族姓扎兰努德，汉姓张。灰狼张三，就是你爷爷我。就是看那个小日本儿不顺眼，就杀了他。爷做事儿，向来都是独来独往，杀一个小日本儿，根本用不着帮手。”张三一翻黄眼珠答道。

　　灰狼——张三。一听到这个名字，帐篷里所有的中国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因为，这个名字在额穆县城，乃至省城里都赫赫有名。省城以及各县城，乡镇的丨警丨察厅，丨警丨察署，丨警丨察所；都还有民国政府遗留下的这个人档案。
　　张三，绰号灰狼，独行大盗，冷血杀手。蒙古族。年龄25——40岁之间。身高，体重，相貌不详。作案后，喜欢用刀子等一些利器，在人的尸体上刻下——灰狼，两个字。他还喜欢给死在他手里的人，留下最后一口气，让人说出张三这个名字。
　　1924年——1930年，七年的时间里，命案二十三起，每个死在他手里的人，不是富甲一方的豪绅，便是威名赫赫的政府要员。还有几宗灭门案，其手法和残忍程度，令人发指。
　　吴掌柜——东三省最大的木材商人，千余平坪的货场十几个，手下掌管着一百多个木帮，劳金，近万人。却在某一日的家中，突然暴毙。临死前只说出了两个字——张三。据说，是他的第三个小妾生下的，吴家排行第二的公子花了五根金条，雇了灰狼，杀死了吴掌柜。但终因没有证据，此案被作为悬案，束之高阁。
　　邹亮——民国政府，省高等法院刑事审判庭庭长。赤身**死在一当红舞女的**，额头刻有二字——灰狼。死因不明。
　　刘老虎——省城百乐门娱乐公司掌柜，被吊死在百乐门的一间洋派按摩室里。后省城风传，是一位被*良为娼的舞女的父亲，仅仅花了十个铜板，就买去了刘老虎的性命。杀人者——灰狼。
　　帐篷里所有的人，听闻此人就是灰狼——张三。吸罢了一口凉气的同时，有几个被大雨淋透的丨警丨察，牙齿竟不自觉的磕碰起来。志民身侧的疯子——封少爷的表现，似乎更胜人一筹，浑身上下如落汤鸡一般的抖个不停。
　　冷风，从各个缝隙中溜进帐篷，外面的雨下得更加的稠密起来。

　　“何署长，如此重要的人犯，一定要尽快押解回县城，荒木少佐和*司令部都在等消息呢。”随行来的一名警司说。
　　“等这场雨停下，我们立即出发。”何子杰应到。
　　志民和孙二宝他们也都看过灰狼的档案，这个人行事怪异，亦正亦邪。他杀人，好像不仅仅是为了钱，档案背后透露出来的信息表明，他杀人好像也是为了一种乐趣。
　　有一个问题，是志民一直没有想明白的，灰狼为什么会跑到劳工营，他不可能为了几块大洋钱跑到劳工营做苦力，钱对于他来说，根本不存在囊中羞涩的问题。联想灰狼做过的案子，志民隐约觉得，这件事的背后，还有一些玄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