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遥远的声音传过来的时候，我是真的想不起来这熟悉的声音到底是谁了。直到他说，我是E，才真正触碰了记忆的那个铃。他问我，F是你的英文名字吗。在同学录上看到你留的电话，试着打了一下，居然真的通了。我思绪万千，居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直到他紧张地问我，“你在吗？你在听吗？”的时候我才应了一声，嗯。他说，我要到澳洲来留学了。我说，什么？他说，我要去澳洲留学了，到你的城市。

　　E,我的初恋，也是我的第一个男人。当年因为我要留学，我们分手了。那年我们只有17岁。

日期：2010-01-12　08:05:36

　　我问E，你什么时候到。他说就这一两个月。机票还没有定。我问他，有没有人接你。他说，有联系好房子和合租的人，房东会来接。我说好吧，到了再联系。他顿了一下，像是终于鼓起勇气问了我一句话，你还恨我吗。我感觉自己的心脏突然收紧了一下，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能轻松地给他一个答案。沉默了几秒钟，我说，这个问题我没办法回答你。他叹口气说，好吧，等我到了我再给你电话。希望你现在过得很快乐。挂掉电话，我看着暗掉的屏幕发呆。

　　17岁，我人生中最好的时光，我最快乐也是最难过的一年。那之后很多年，我都希望自己能够失忆，忘掉发生的所有事情，忘记自己曾经认识过他。时隔多年，我以为不会再痛的伤口又被记忆掀起伤疤。
　　我很快强迫自己恢复了正常。对于难过的事情我能够给自己强烈的心理暗示不要多想。不然我又如何能独自支撑着这么多年，保持现在的快乐。

日期：2010-01-12　08:32:07

　　假期过后，回到公司，大家都有点懒散，好像还没从假期的状态恢复过来。M的电话打过来，依然是无比性感的声音。他说，假期这么长，很想你。我说真的吗，你是想我还是想我的身体。他说，嗯……这个我要想想。我笑，说你不能坦白一点吗。他说，好吧，我坦白，我想你更多。我大笑，然后忽然想起那个电话，换了语气和他说，你知道吗，我的初恋要到澳洲来了。他说喔，初恋？我说是。他说，你是否依然喜欢他。我说不，我对他的感情早在10年前就被杀死了。他说，杀死？我说对，杀死。差点连我自己一起。

　　他没有再追问我更多的细节。也许他可以听出我的不开心。我也不想讲更多。我们开始讨论一些快乐的事情。比如圣诞节他和朋友一起去玩，喝醉了之后一起赛跑，摔到全身瘀青。比如他们一起去抓螃蟹和虾，然后用开水煮了吃。我嘲笑他烹饪方法的简单，浪费了这么好的食物原料，他不以为意，说大家都吃得很开心。除了酒醒之后全身酸痛难忍，还是一个相当快乐的假期。


日期：2010-01-12　11:07:06

　　一晃两个月过去，某个周日清晨被手机的铃声吵醒。接听之后是E的声音。他说飞机刚降落，第一个就想打电话给你。迷迷糊糊地我立刻惊醒，自言自语了一句，这么快。他说，是啊，我给你地址，你来看看我吧。我说好，翻找纸笔。看了区名，是个不怎么熟悉的地方，而且离我家开车要一个小时。但是我还是说，好吧，下午有时间我就去看你。再无心睡眠的我起身洗漱。下楼泡了红茶。然后打开电脑开始看电影。直到时针指向两点钟，我起身换衣服，准备出发。

　　到了他给我的地址之后，我把车子停到路边。那是一个很破旧的楼房，推开楼门的时候可以闻到由于空气长期不流通产生的那种陈旧腐坏的味道。在3楼那扇应该是正确的门前，我敲响了房门。听到里面有脚步声。他打开门的那一瞬间，周围的时间好像静止了。他长高了很多，神情虽然有成熟的痕迹，面孔却依然是10年前那个清爽英俊的少年。他眼睛里同样有瞬间失神。他叫我曾经的昵称，小爱。那是十年前，他最爱的称呼，只属于他的称呼。所有过往像电影片段在身边展现，直到我出国前见到他的那最后一幕的定格。


日期：2010-01-12　11:57:59

　　他说，来看看我的房间，右手自然而然地搭到我的肩膀上，那动作是那么熟悉，可是我却后退了两步闪开。他放下手，说，你果然还是不肯原谅我。我说，我不想和你纠缠这个问题。以前的事情，我们谁也不要再提。我只是来看看你，很快要回去。他叹口气说好吧，带我去他的房间。狭小的房间，放满他的行李。地毯很脏。小小的一张床占据了整个房间的三分之一，外加简单的桌椅，几乎没有什么可以走动的地方。我问他你房租多少，他说一周180。我说，就这种环境，不值得这个价格。他说等到熟悉了环境再搬家也来得及。我说搬家的时候告诉我，我帮你。他说好，谢谢你。我说不用客气。他说要的，因为你现在和我像在和一个陌生人说话。他看着我的眼神咄咄逼人。

　　我躲避着他的眼神说，你顺利到了这里就好，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和我讲。没事的话我先回去了。他说，怎样也要一起吃个晚饭吧，我请你。我说下次吧，你的钱肯定也不富裕，自己省着点花。他说是啊，还要尽快找一份打工。不然靠自己带来的那点钱撑不过半年。我说，你好好努力吧，希望你在这边的新生活快乐。他说，我会的。你知道我会的。我确实知道，他想要努力的时候，没有办不到的事情，以前如此，相信现在也一样。我点点头说，好，那我先走了。他说我送你到楼下吧。我说不用，到门口就好了。打开门的要走出去的时候， 他又叫了一声，小爱。我转过头看着他。他说，我可不可以抱你一下。我看着他的脸一分钟，说出三个字，不可以。


日期：2010-01-12　16:46:04

　　或许是E看出了我的冷漠，他清楚我不喜欢纠缠的性格，之后几周的时间他都没有联系我。我本来也不会觉得我们的生活会再有任何关联，最多就是同在一个城市，能够在紧急时刻互相照顾一下的朋友。我渐渐不再想起他。和M的关系一如往常，电话，EMAIL，偶尔一起午餐，极少次数的约会。
　　某天夜里11点正要睡觉的时候手机响了。是E。我说怎么了这么晚打给我。他的声音听起来有点虚弱，他说对不起……你睡了吗？我说，正要去睡。他轻轻地笑，甚至是有点自嘲的声音说，我今天打工结束回家的路上被几个人抢劫还打伤了，现在在丨警丨察局做笔录。我感觉很绝望，就是想听听你的声音。我拿着手机傻在那里，问你在哪个区的丨警丨察局。他说我不能告诉你，不想让你看到我现在那么不堪的样子。好了，我挂了。再打给他，他已经关机。


日期：2010-01-12　17:32:10

　　第二天早上，给公司发了一个EMAIL请了一天假。想了想，给M也发了一个：朋友出了点事情，今天我不去上班了。他很快回了我，好的，take care。开车到了E的家，上楼，敲门。开门的是一个女孩，几个合租的孩子中的一个，表情冷淡。我问她，E在吗。她说，我不知道，你到他房间自己看看吧。我敲了敲E的房门，里面没有声音，门是没有锁的那种，我轻轻推开门，看见他正在睡觉。脸上有好多瘀伤。我轻轻地在他床边坐下，但还是惊动了他。他声音还是很虚弱，有点沙哑，你还是来看我了，他说。我说是啊，昨天晚上你的电话吓到我了，一夜都没有睡好。就想来看看你是不是还好。他轻轻地笑着说，昨天真的不该打电话给你的，可是那个时候心里就只有想到你，不知不觉就把电话拨出去了。我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伤的重不重，惹到了什么人？他指了指桌子上散落的几张纸，那是笔录的复印件，你自己看吧。


日期：2010-01-12　18:19:56

　　我拿起那些纸看，原来他是在一家华人餐馆打工，这在中国留学生里是最平常不过的兼职。不过餐馆关门都比较晚，所以10点钟才下班也是很正常的事情。他下班后从餐厅走到火车站有15分钟的路程，就是在路上被几个年轻的中东和印度小混混抢劫，抢了东西之后对他拳打脚踢，幸亏被路过的便衣警车发现才得救。因为是下课直接去打工，上课时带着的笔记本，钱包，课本全部都被抢走。在中国喜欢花现金的习惯导致他带的几百澳币现金也全部无法找回了。在这边夜路是多危险我是有所耳闻的，况且他打工的那个区又是相当乱的一个区，发生这样的事情并不算太奇怪。我叹口气，问他，伤势呢？钱没了可以再赚，只要身体没事就好。他轻轻掀开被子，赤裸的上身全部都是青一块紫一块。我再不忍看，转过了脸。他说，你别难过，我会好起来的。他的意志总是很坚强，似乎什么都不能把他打倒。即使受伤的是他，他也总是反过来安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