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福林告诉他,谢尔盖对活佛说,僧格活佛名声远扬,在俄国政府和民间很多人都知道他的名字;俄国政府非常尊重他的地位……僧格活佛说,俄罗斯是东正教的国家,东正教和佛教是完全不同的两种宗教,这两种宗教是无法沟通的。但是,谢尔盖解释说并不是所有的俄国人都是东正教教徒,他们的皇帝尼古拉对佛教就充满了敬意,并且他谢尔盖本人和伊万如今都是虔诚的黄教信徒了。伊万说他是在库伦改信黄教的,已有七年历史了。库伦寺庙的活佛雅圪达克森和他是非常要好的朋友……这就使胡道台更加感到意外了。
4漫长的谈判(2)
过了几天,在胡道台招待客人的午宴上,谢尔盖问胡道台:“我们很想参观一下归化城的土默特军营和绥远城,不知胡大人可否给予安排?”
胡道台一听这话心里便明白了,心中一紧,暗忖道:这谢尔盖来归化果然是另有所图。表面上依然是客客气气地堆着笑意,答复谢尔盖:“土默特军营和绥远城分属土默特总管和绥远将军辖制,下官只是一个地方官,无权过问军队的事情。不过,我本人愿意为谢尔盖先生效劳。待下官与土默特总管和绥远将军通过话之后再禀告谢尔盖先生。”
隔了两日胡道台答复谢尔盖说:“下官已经见了绥远将军裕瑞。”
“将军是怎么说的?”谢尔盖急忙问。
“裕瑞将军说,中俄复为交战,谢尔盖先生到我绥远军营来莫非是窥我军机乎?!”
王福林一听这话心中不由得吃了一惊,裕瑞将军在谢尔盖他们到达归化的第二天即起程前往北京,到军机部述职去了。胡道台是根本不可能见到裕瑞将军的。他知道胡道台只是在谢尔盖他们到归化之前,在一次与大掌柜王廷相的交谈中,听大掌柜转述了裕瑞将军的这句话。这话裕瑞将军确实是说了,但不是对胡道台说的,而是在他的将军府对大掌柜说的。说出这句硬邦邦的话之后,胡道台觉得连日以来郁积于心的闷气终于吐了出来,感到好不痛快。他与王福林交换了一个眼色,示意王福林赶快把他的话翻译给谢尔盖。
谢尔盖没有等王福林把胡道台的话翻译完,脸色骤变,目现凶光,瞪着胡道台,把他的西伯利亚制帽从头上一把扯下来在手上攥住,说:“好!好……那么请胡大人告诉我,土默特总管王爷又是怎么答复我的要求的呢?”
土默特总管胡道台倒是见了,他如实把总管的话转达给了谢尔盖:“总管说,军机要地不宜向外国人宣示!”
“那么,我可以见一见你们这两位蛮横无理的军事长官吗?”
“不可以。”胡道台说,“两位都有话告诉我,毛尔古沁事件与清廷驻绥远军队和土默特地方部队概无瓜葛,没有会见之必要!”
顿时谢尔盖被噎得说不上话来。他把帽子在巴掌里使劲攥着,饭桌周围的人都听得见谢尔盖的手指骨节咯吧咯吧的响声。午宴进行到半途就散了。
王福林把这事告诉了大掌柜,大掌柜哈哈大笑,连连说:“真是想不到,真是想不到,胡道台还真有些胆子!好!好!还算有骨气。明日你告诉胡道台,就说我的意思是对俄国人不必谦恭卑怯,该硬气的地方就要硬气。可也不要义气用事,凡事把握一个适度才好。”
王福林每日白天陪着胡道台和俄国人做翻译,晚上待俄国人歇息后便回城柜,所以两个俄国代理人在归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大掌柜都了然于胸。对于两个俄国人,归化通司商会的态度是拒绝接触,严密关注他们的动态,不给予任何可乘之机。只要两个俄国人不做出什么越轨举动,便不予理睬,任其了结两名死在毛尔古沁的俄国人的后事,然后尽快离开。
所谓有备无患,谢尔盖参观绥远军营和土默特的要求被拒绝之后,伊万提出的与通司商会的负责人见面的要求也遭到了婉拒。两名俄国代理人的份外要求没有得到满足,终于把谈话的主题移到了处理两名死亡俄国人的事情上面来。这才接触到事情的实质,俄国代理人提出三条强硬的意见:第一,两名俄国科学家死在了中国的土地上,中国地方政府和造成这次事故的直接责任者要负全部责任;第二,提出巨额的赔款,数量是五十万两白银;第三,中国地方政府也就是归化道台衙署,必须将死亡俄国人的尸体完整地归还俄方。
4漫长的谈判(3)
对此胡道台早有准备,他当即就答复说:“关于意外地死在毛尔古沁峡谷内的两名俄国人一事,其责任是在中方,但是责任者绝不是我归化道台衙署。这件意外的自然灾害的责任者,是驼队的领房人牛刚。现在牛刚也已经在毛尔古沁峡谷内丧命,其责任应由牛领房的儿子牛二板来担负。至于赔款也好,索要俄国人的尸体也罢,均应由牛二板个人负责。”
这场谈话是在胡道台衙署的大堂内进行的,正是早饭之后的上午时光,胡道台只顾自己把话说完,也不等谢尔盖和伊万作出反应,又接着说:“本官对两名俄国人死在毛尔古沁一事甚为重视,正在倾力妥善了结此事。在二位未到归化之前已将本案的责任者牛二板缉捕归案,本官历来断案公正,光明磊落,绝不会因为牛二板是一个中国人便对他予以偏袒。——带牛二板!”
待到王福林把胡道台的话翻译给谢尔盖和伊万时,两名衙役已经将牛二板押上了大堂。沉重的铁制脚链在大堂上拖得哗啦哗啦直响,牛二板跪了下来。这情景显然使谢尔盖和伊万感到意外,两个交换了一下目光不知该作出什么反应。胡道台并不管两位俄国人作何反应,只管自己审起了案子。
“牛二板,你可知罪吗?”
“小人知罪!”
“两名俄国人死在毛尔古沁峡谷内,是因你父亲牛刚的失误所致。现在死亡俄国人的代理人就坐在这大堂之上,当着俄国代理人的面你要据实回答本官的问话。”
说完这话胡道台看着王福林,等他把自己的话翻译给谢尔盖和伊万,这时候胡道台已经不紧不慢,很有节奏地审讯起了牛二板。让王福林把他和牛二板的对话翻译给谢尔盖和伊万。
“牛二板,我问你——你可是牛刚的儿子?”
“回大人的话,小人正是牛刚的儿子。”
“牛二板我再问你——毛尔古沁的灾害是你父亲的责任,你可承认吗?”
“小人承认。”
“现在俄国代理人向你提出五十万两银子的索赔,你可承认?”
“小人承认……可是小人没钱。”
“本官没问你有钱没钱的事情!”胡道台手里的惊堂木啪地在桌子上拍了一下,“何须你饶舌!”
“是,小人明白了。”
“本官再问你——俄国人提出五十万两银子的索赔,你可承认?”
“小人承认。”
“本官再问你:俄国人提出要你完整地交还两名死在毛尔古沁峡谷的俄国人的尸体一事,你可承认?”
“小人不……不知两名死亡俄国人的尸体现在哪里。”
“混蛋!本官并未问你死亡俄国人的尸体在哪里的事。”
“是……小人知罪。”
公堂上响起一阵嘻嘻窃笑。两名衙役面对如此滑稽的审讯实在忍不住了,捂着嘴巴笑得腰也弯了。
“大胆!”惊堂木又响了,只见胡道台板着面孔仍旧是一脸的严肃。
大堂内安静了下来。
“牛二板,本官问你……”
很显然这种审判是不会有任何结果的,它只不过是胡道台做样子给两个俄国人看的。做样子归做样子,胡道台做得是十分严肃认真。起初谢尔盖和伊万对审讯牛二板很不理解,他们被这种中国特有的审讯方式所吸引,很投入地看着。后来一连审了数日,发现胡道台的审问翻来覆去就那么几句话,谢尔盖和伊万就看出破绽来了。在又一次开庭审判牛二板的时候,谢尔盖就说话了:“胡道台,我对阁下的审讯方式表示怀疑……”
4漫长的谈判(4)
“此话怎讲?”
胡道台把刚刚举起正要拍下去的惊堂木轻轻放下。
“我不明白牛二板的身份。”
“身份?”胡道台反问谢尔盖,“什么意思?牛二板的身份就是牛领房的儿子嘛!”
“那么他的职业呢?”谢尔盖又问。
“职业——就是灰脖子!”
“灰脖子?我不明白。”
“灰脖子就是一种很肮脏下贱的工作,具体说就是替毛毡作坊搬运羊毛的工人。两位先生明白?”
“那么我再问,”谢尔盖追问道,“他家的财产情况怎样呢?”
“这正是我要审问的事!”胡道台已经明白谢尔盖的话里是什么意思了。
“这是不需要审问的事情,”谢尔盖逼问胡道台,“这些事在开庭之前法庭就应该调查清楚的。”
“我们中国的法律与俄国法律是不一样的。”
谢尔盖和伊万交换了一个无可奈何的眼神,耸耸肩膀摇摇头把身体靠在椅背上不作声了。
“你们想知道的事,我都会在审讯中间弄明白的!”胡道台把目光从谢尔盖和伊万的身上收回来,重又放到牛二板的身上,惊堂木一拍继续他的审问。
“牛二板本官问你……”
在接下来的审讯中,谢尔盖和伊万不再甘于做旁观者,他们交替着不断地打断胡道台的审讯,向胡道台提出质问并直接询问牛二板一些问题。谢尔盖和伊万当然不是傻瓜,他们已经明白了胡道台的审讯意味着什么。问来问去事情便水落石出了,他们才知道原来牛二板是一个一文不名的穷光蛋,灰脖子在归化城是一种仅比乞丐略强的一个职业。不要说是五十万两白银,就是五两银子也拿不出来!那么这种审讯除了空耗时间之外还能有什么意义呢?!于是谢尔盖举起一只手挥动着表示自己的愤怒:“我抗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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