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我登时明白了原因。方才徐凤是背对着吴柯的，即便吻了我的嘴唇，但是以吴柯的角度，根本无法确认事实。
　　所以，徐凤只是以这样的方式，让我提前体验真正身临绝望的恐惧，就宛如刚才那个坠入崖底的感受，比痛不欲生还可怕百倍千倍。
　　畏惧一瞬间在眼底蔓延开来，我接连咽了好几口唾沫，退离好几步，皮笑肉不笑道：“吓我一大跳……咱们可是姐弟，以后别乱开这种玩笑了。”
　　徐凤眯眼一笑，“让你刚才不乖和姐姐置气！对了，小志你就留在家里，顺便再把客厅打扫一下，我带小柯出去买菜了。”
　　“小柯，咱们出去吧。”

　　“好的……阿姨。”吴柯道。
　　转眼再看吴柯，因为刚才徐凤那句话的澄清，她的脸色已经好转了许多，但看我的眼神还是颇为怪异。
　　我心虚躲避着吴柯的目光，直到徐凤领着她一起走出房间。房门被紧闭的刹那儿，我顿时化为一摊软泥，瘫坐在地。
　　这个恐怖的女人，果真让我领略到了什么叫做真正的恐惧。这种真正恐惧的感受，尝试第一次后，别说第二次，我甚至连回想的念头都不敢萌生。

　　不知在原地瘫坐了多久，身后忽然传来了声音，如泉水、涓涓细流、有一股甘冽的感觉。
　　“你也有害怕的时候吗？”
　　这声音摆明是徐沐的，我反射性扭过头，确认是徐沐的刹那，瞬间从地上蹦起来站直了身子。
　　“你……你你你……什么时候在这里的。”我喉咙犹如打了结，说话吞吞吐吐。

　　徐沐淡淡道：“你别管我什么时候来的，是我先问你的问题。”
　　我硬着头皮说：“我……谁、谁没有害怕的时候。”
　　回答问题过后，可能是作为交换，徐沐同样回答了我的问题。
　　“刚刚出来。”
　　说罢，这姑娘赤着脚走到沙发，坐下来的同时又打开了电视机。
　　我想再说话，但以徐沐的习性，多半又会无视我，所以在原地傻站了一会儿，便开始收拾茶几的果屑。

　　收拾到半部分，我似乎产生了幻听，总觉得有人在叫我的名字。我摇了摇脑袋，准备倒垃圾袋，这时却又听见了声音。
　　“周志！”
　　我一抬头，只见徐沐微微恼怒地瞪着我。没想到还真是这姑娘在叫我，为了掩饰尴尬，我摸了摸鼻子，道：“有事吗？”
　　“陪我坐下来看电视行吗？”
　　“呃？”

　　我似乎又觉得自己出了幻听，徐沐竟然有一天会主动提出这样的要求？惊讶和激动一时间并存，但是嘴一哆嗦，我却说道：“我要先把垃圾倒了……”
　　徐沐似乎无语了，看了看我手里的垃圾袋，默不作声地转过了脑袋。
　　我挠了挠头，提起垃圾袋迅速出了房子。接着，我故意在垃圾房附近绕了一大圈，最后才慢慢折回房子。
　　进入客厅，我磨磨蹭蹭地走到沙发，随即挨着徐沐旁边的一个沙发坐了下来。
　　电视机里似乎在播放着美剧，这次还没等我看明白剧情主线，徐沐就已经开口说话了。

　　“你真的没有双亲吗？”
　　这单单一句话，无疑将本来还不错的气氛推上了绝路，我苦笑一声，道：“嗯，自打出生起就没见过他们。”
　　徐沐稍稍沉默，过了会儿，又问：“上次那个女孩儿真的是你妹妹吗？”
　　“对的，亲妹妹，现在在省高中重点学校上高一。”
　　徐沐流露出一副向往的神情，“真好，我也想有一个妹妹呢。”
　　“徐……”
　　我差点提起徐凤肚子里的孩子，但意识到说出来不合适，所以又活生生给咽了回去。
　　我没有接话茬，徐沐也没再继续问，我们各自沉默着，气氛略微的沉重。
　　这样一直持续到电影放完，徐沐转过脑袋，眼神柔弱地直视着我，用祈求的语气说道：“失去爸爸我已经很难受了，所以……求求你，把妈妈还给我可以吗……”
　　其实徐沐的心思我已经大致猜到了，她方才感叹想有一个妹妹，接着又恳求我放过徐凤。
　　这两句话表明了徐沐现在的立场：她可以容忍多出一个妹妹，但是我必须要从这个家脱离。这姑娘只不过用了比较婉转的说法罢了，或许明白和我硬碰硬占不到什么便宜，所以才会改变策略。

　　我不是很笃定自己的猜测，只是思绪逐渐变得复杂。事实上早就在徐凤怀孕的时候，我就产生过这种念头。但后来我才想明白一件事，孩子只是徐凤手里的一个把柄而已，而我可是被她紧紧抓住了尾巴。
　　我和壁虎不一样，它们断了尾巴还可以再生。我断了尾巴，则是留下了永远的伤痛。
　　所以，我万万不能因为一时冲动，而贸然将自己推入绝境。
　　嘴角升起一抹苦涩的笑容，我直勾勾地盯着徐沐，“你不相信我是吗？”

　　是的，徐沐刚才在说出这些话的同时，无疑又证明了一点，就是没有真正的相信我。
　　徐沐又沉默不语了，慢慢低下脑袋。那柔弱的眼神倒不像是佯装的，可能说这些话时无意回想起过往而触景伤情了。
　　我又说道：“说实话，你愿意接受这个孩子我很高兴。但是，这个条件恕我无法满足。”
　　我的的确确无法满足徐沐的恳求，因为如今我连自己都拯救不了，又谈何拯救这个值得同情的姑娘呢？
　　徐沐这次并没有表现的愤怒，安静了半晌，反而冲我强笑了一下，“没事的，我只是随便说说，你就当权没听见吧。”说着，徐沐起身看似要回卧室了。
　　我忙说道，“我选择了后者。”
　　记得上次我和徐沐谈话提出两个条件：前者是让孩子生下来，我自行离开。后者是不让孩子生下来，我就可以离开。
　　其实这两者，无论我选择哪一个，都是离不开的。但是只有选择后者，我才有逃脱的可能。如果选择了前者，孩子一旦出生，我将再也没有了机会。
　　所以为了拯救自己，除了后者我别无他选。可这却偏偏又是一个无比残忍的选择，因为一旦成功，无疑就证明我亲手杀害了一条生命，杀害了自己的孩子。
　　徐沐停顿了脚步，但并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驻足几秒过后，兀自回了卧室。
　　我朝后一倾，坐回了沙发。电视屏幕仍在亮着，里面又接着播放起另一部电影，这部电影我依稀看了好几次，它们可以一次次的重新播发、暂停、快进、倒退，但我们的人生为什么不可以呢！？
　　没过多久，徐凤和吴柯回来了，接着又很快做好了饭菜。菜色很丰富，里面大半都是熟悉的，几个眼生的估计是吴柯做的。
　　吃饭的时候，徐凤特意先给我夹了她做的菜，然后才夹吴柯做的菜。我忌惮地看了看徐凤，选择先吃她的，后面再吃吴柯的。
　　说实话，吴柯的厨艺根本无法与徐凤相比较。毕竟徐凤是专业学习过的，吴柯或许就只是自学的。但无论怎么说，我和吴柯是朋友，分辨谁的更好吃时，我当然要照顾这姑娘的感受。
　　我原本敷衍着说都好吃，徐凤却死抓着不放，故意为难道：“怎么可能都好吃，两道菜肯定有伯仲之分的，小志你难道是想偏袒姐姐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