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事儿说大不大，对人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危害，但就是让人觉得特别难受。
　　总觉得好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家里。
　　结果当时刚好来了个游方的郎中说自己会看邪病，一进来就煞有其事地说这村子里阴气很重如何如何，还说要给开坛做法。
　　“然后呢，”韩禅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做得怎么样？精彩吗？”
　　“别提了！” 男人欲哭无泪，“差点儿把他自己的命都搭进去！”
　　男人说，这游方郎中说要摆什么牛头，专门宰一只牛，还特地嘱咐了剩下的牛肉冻起来他要打走，说是什么不能把邪气留在村子里，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是敛财的，但是死马当成活马医，只有寄希望于他在贪心之外能有点儿真本事。
　　当天晚上，村里人按照游方郎中的要求，把牛头牛血这些祭品全都摆在祭台上，就看那游方郎中一会儿基督耶稣一会儿玉皇大帝地念叨。
　　“村长都说了，要是没点儿动静，马上就宰了他跟牛肉一起炖！”

　　“结果呢？”
　　“结果……动静太大了！”
　　那祭坛就摆在井口旁边，当时还根本没有人把这事儿跟那口井联系在一起，只见井里突然冲出一个“龙头”！
　　男人解释道：“其实我没看清，只是听别的人喊，说里面有只龙出来了。我只是看到一股暗绿色好像柱子一样的东西冲上来！”
　　“然后呢！”

　　“把牛头什么的全都给卷吧卷吧吃了！”
　　“游方郎中呢？”
　　“拽到井里了！”
　　听说那郎中在下面惨叫，他们连忙扔了绳子进井口——当时那个龙一样的东西已经回到井里去了，但所有人还是不敢靠近。
　　郎中抓着绳子奄奄一息，等他们拽上来的时候，就看郎中浑身都是口子，好像是被什么锋利的东西割的。
　　“他没说那龙是什么东西？”褚锵这时候完全忘了刚才还是他跳着脚怀疑陈仙和这男人是一伙的，是故意要把他们引到村子里下手，但现在他已经完全入了戏，好奇地问着男人，这时候刚好对面有辆车过来，车灯照在男人脸上，他隐约看到男人脸上也有几道伤口。

　　男人摇头，“没看到，但他说，觉得是无数只‘手’，很小的‘小手’。”
　　褚锵的注意力全在那口井上。
　　挖井——喝水——出现怪事——镇妖——水里出现龙和“小手”。
　　这最后一条线索一下让韩禅想到了那些“怪事”。
　　衣服被撕、半夜拿吃的、夫妻间的抚摸，这一切都和“手”有关系。

　　莫非说，韩禅现在对这种事儿都有经验了，想到自己之前被杨青森控制的事情，以及从身上爬出来的那些血蛭！
　　“那些手！是水里的虫子！喝下去之后，就进到了他们身体里！”
　　韩禅眼前都有画面了，甚至能想到那些人睡觉的时候，一只只绿油油的小手从身体里钻出来，去撕扯衣服、拿食物、摸索着身体。
　　韩禅激动不已，陈仙、李双子、褚锵和那男人却好像看着弱智一样看着他。
　　“我们早说了是虫子，你没听见吗？”
　　人在自己不熟悉的领域里，但凡得到一点进步都会感到无比兴奋，但其实对别人来说根本是小儿科，韩禅现在面临的就是如此尴尬的处境，他扫了扫头发，“我习惯整理线索，这样清晰一点嘛，他刚才那个叙述方法有问题！你们继续说！”
　　男人还想描述手的事儿，褚锵摆摆手，看了看陈仙又看了看男人，“还没说，你是怎么找到她的？”

　　陈仙听得出褚锵口中的敌意，也不在意，一脸问心无愧，耸耸肩让男人继续说。
　　“是我们村子里的阿古，说最近会有人来救我们！”
　　阿古，是男人村子里的称呼，大概是一种族长兼任祭祀的身份，很早很早以前就有，是这片地域特有的一种社会结构，要说这种阿古，好像还真有点通灵的本事，说是能看到普通人看不到的东西，甚至能够预知过去和未来。
　　陈仙轻声解释了一句。

　　“阿古不是虫语者，但有些虫子赋予的能力，这个还要问他们家！”陈仙指了指李双子。
　　“问我？”李双子皱眉，“这不是你们家的地盘？”
　　“我们家只是在这里采药，但那是你们家的女人在这儿联姻，才导致有一部分后代有了能预知未来的能力！”
　　陈仙说，阿古所谓的预知未来，其实也是通过对虫子行为的判断，比如虫鸣声、奇怪的灰尘、气味，来判断接下来要发生的事儿。只是因为没有得到系统的传授，所以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

　　李双子还要狡辩，“不可能！这种事儿你别信口雌黄！”
　　韩禅看着李双子面红耳赤的样子，看来对五族来说，和非虫语者通婚是大事儿。
　　“现在没工夫管你们那些家务事儿！”褚锵一脸兴奋，“我已经等不及想去会会那条‘龙’了！”
　　龙在井里，但井被围住了，韩禅看了一圈，只见上面又是铁链又是什么盖板，生怕那东西出来似的，隔着木板，韩禅隐隐看到一些淡绿色好像海草一样的东西已经穿过木头的纹路爬出来了。
　　不光是这样，韩禅觉得有点后怕——在那井口附近，石头上、砖缝里，都开始出现了这些水草一样的东西。

　　甚至……韩禅发现自己的鞋边蹭上了一些绿色的东西，但是在他脚附近并没看到这种水草……他有种不好的感觉，觉得这东西自己会动。
　　会移动，会挑选宿主……这让韩禅想到一种铁线虫，说是能寄生在蚂蚁的脑袋里，从而控制蚂蚁的神经，让它们往高处爬，但终极目的是需要让蚂蚁被鸟吃掉，利用鸟在高空排泄的特性，帮助它们能够迁徙到更远的地方，从而传染繁殖得更广。
　　韩禅第一次听说这种原理的时候，简直细思极恐。
　　自然界的动物不像人类那么聪明——譬如说，动物和人类最大的区别在于，只有人类会虚构，会撒谎，会在脑内构建根本不成存在的世界，从这一点看来仿佛是人类的智商更胜一筹——但，动物的一些独有的技巧，却让韩禅不得不佩服得五体投地，那是人绝不可能想象到的办法，比如铁线虫的传播陷阱，简直让人感到可怕。
　　韩禅想到了太阳说的一些话，有一次姜美丽在家做饭，还准备了几瓶好酒，太阳实在推脱不掉，被姜美丽怂恿着硬着头皮喝了一杯白酒，然后就拉开了话匣子。
　　该说不该说的，他都说了，什么对人类的厌恶和鄙视啊，讨厌他们的懒惰和自私啊，瞧不起他们做什么都要依赖机器啊……
　　但韩禅印象最深的，是太阳关于虫子的说法。
　　“你们人类以为我们是在保护虫子，其实，我们跟它们关系也不大好，它们早就受够了！”太阳讥讽地笑着，估计把生平所有的词汇量都用上了，才磕磕绊绊地继续道：“如果不是我们在中间调停，虫子早就干掉人类了！”
　　韩禅当时还在笑，看太阳拿出一只暗绿色的小虫。
　　“一只，够让你死。”
　　“这样的虫子，你知道有多少只？”
　　韩禅笑不出来了，据说，整个地球上虫子的数量是人类的几亿倍，到现在还有很多种虫子尚未被发现……不管是昆虫、海洋、还是宇宙暗物质，人类对整个世界的了解其实仅仅只是沧海一粟，不值一提，也不知道人类的自大究竟从何而来，或许正应了那句无知者无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