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它真的应验了,所以我印象特别深刻。
上午,一个县法院的车停在我的店门口,他们到市里办事,到我这复印一下卷宗。
复印了二百多块钱。
下午,学生可能要考试了,复印资料的特别多,总共复印了一百多块钱。
随着忙碌,那个梦境也渐渐淡忘了。
晚上,准备关门时,进来一个学生模样的姑娘,个子不高,瘦瘦的。
说复印100份东西,并说你不要看。
我说,不看就不看。
因为是在学校聚集的地方开的店,零星印的主要是学生,而有的学生有时会印情书以便留个底,有时会印一些不想让人,至少是像我这样的局外人知道的东西,比如我曾遇到一个偏激的学生写的大骂王朔的文章,原因是王朔说鲁迅没写过大部头的小说不能算是文学家,他当时也说不让我看,印完交给他时我扫了一眼知道了大概,满篇粗话,没一点技术含量,学生嘛,不允许自己的偶像被人另解。有时有的人印的是起诉书之类的,也不想让你看,所以都会提出类似的要求,而我们做生意的,无关大雅,不看就不看,但因有时是无意的扫了一眼,知道他们印的是什么东西,不让看也可以理解,时间长了,也懒得看。
而这,是个致命的错误。
我打开复印机的盖子,手接过她背面朝上递给我的纸,直接放在机器里的玻璃板上,盖上盖子,定了数字,按下了“复印”按钮。
机器在寂静的夜里发出我熟悉的声音,扫描灯一亮一暗的重复着单调的工作。
忽然,我感到一阵莫名其妙的恐惧,浑身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我下意识地走到商店门口,随手拉下了半个卷帘门。
因为我不知道我的恐惧来自何方,外面,是昏暗的路灯光和逼人的凉意,再远处,是令人窒息的无边的黑暗。
我真的有强烈的愿望将门完全拉下,将寒意和危险拒之门外,因为我不知道我的颤抖是因为冷还是因为害怕。
但是我不能,因为里面还有顾客。
我跺回来,立在屋子中间,低着头,充分体验着自己的感觉。
我从来没有这样的感觉,我要体味出这里面到底是什么?
日期:2012-01-24 12:35:15
还没等我回味过来,只听见卷帘门刺耳的卷起的声音。
冲进来三四个人,两个人走到那个女孩面前,将她控制。
另两个动作熟练地走向复印机,拔掉电源。
“我们跟了你好久了,你还敢复印。”
其中一人对女孩说。
我惶惑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谁是老板?”
有人喝问。
“啊,我是。”我缓过神来,说。
“你知道你印的是什么吗?”
“不知道。”
“不知道也不行。”
他拿起复印出来的东西,数了数。
“一共四十五张,数量还不小,记录下来,来,把他的机器抬走。”
“你们是谁啊?”
“派*出所的。”
“为什么要拉我的机器?!”
“你印的是**功的资料,现在严厉打击,把你的机器拉走查清楚了再说。”
“我不知道她印的是**,知道了我也不印啊,你问问她,她不让我看的。”
“那也不行,别废话,你也得跟我们走。”
众人不由分说,七手八脚地把机器抬到早已等候在外的小货车上。
不光复印机,连电脑,我刚购置地胶印机,打印机,统统拉走。一扫光啊。
“过来帮忙抬”。有人要求道,还真不把我当外人,让我把自己的心血往外搬。
我也只好帮忙,他们给弄坏了我再赎回来不是麻烦了吗?
“你也去说明情况”,为首的指着在一旁不知所措的妻子。
唉,我妻子和我结婚刚半年多,因为怀孕,辞掉了原来的工作,在店里帮忙,还没有享福,就出了这档子事,我真是对不起她啊。
日期:2012-01-25 11:46:53
到了所里,询问,笔录,签字。
我问:“怎样处罚?”
这是免不了的,也是他们拉机器的目的。
“机器没收,罚款一万。”
“也太狠点了吧,多大的事儿,再说我真不知道她印的是什么,原因我也说了,少罚点吧。”
“少废话,法律是让你讨价还价的?就是要罚得你倾家荡产!”
好一句“就是要罚得你倾家荡产”,这句话我一辈子也忘不了!不是说,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要给出路吗?对真正的**分子,政*府为了拉拢人心,还宣传他们改过自新,重新生活了,我一墙的证,给政*府交着各种各样保护费,正常营业中的失误,或者说错误,就应该倾家荡产了呢?
虽然,我不敢奢求每个基层执法者都有水平,但他说出来的话却说出了实质,可以说是坦白地可爱,如果是高级别的官员,他说得可能冠冕堂皇,让你无可挑剔,甚至还能让你鼓掌欢呼,但那是杀人不见血,还没有这样来得痛快,让你一眼看穿的本质。
我说:“你依据的是什么法律,按照法律来说,也就是没收非法所得,罚非法所得多少倍的款,五十张才十五元,罚100倍才一千五百元。为什么这么多呢?”
他有点恼羞成怒了,鄙视地说:
“你以为你懂得很多吗?这是中国,这是政*治问题,牵涉到政*治问题,就不适用那个法律了。”
唉,法律也有不适用地时候,也有随时更改的时候,我无语了,谁让我是在中国呢?
再说,为了一两千元他们值得大动干戈吗?
我想,我的机器都在这里,我跑不了的。
就说,我们可以走了吧?
“想得轻巧,今天晚上都不能走。”
我愤怒了。
我这人脾气好,轻易不发怒,只要不把我逼急了,我能忍则忍,也充分理解人性之阴暗,遇事反而以局外人的心态来观察。
但我也很偏激,思想爱走极端,也许是受教育的影响,不是说要抓主要矛盾,要看本质么?对枝微末节的东西,我不计较,而我一旦认定是本质矛盾,我就会拼命,会做的义无反顾。
我照过镜子,我发起怒来,脸上的表情绝对是你死我活,置之于死地而后生。
此时,我想我脸上的表情就是你死我活的表情。
我吼道:
“你们也太不象话了,先不说我是不是冤枉的,我是老板,她根本不知情,有我在还不行?为什么不让她回去?没看出来她还怀着孕吗?怀孕的妇女犯罪还监外执行呢,难道你们连一点人道主义的思想都没有?她要是出了问题,你们谁负这个责任?”
也许是他们考虑到要一个人出去筹钱交罚款,也许是我的话起了作用,他们同意先让我的妻子回去,我留下来。
其实,他们的目的就是要一个人失去自由,那么,家属为了不让亲人在里面受苦,才会尽快交钱放人。
不是我贬低他们,他们其实就是为了钱,后来得知,这个区有好几家复印店都惨遭扫荡了。模式和我的一样,都是抓的现行,他们是一个一个地来,要不怎么连拉机器的车都准备好了呢?
准备的是相当的充分啊,动作是相当的熟练啊!比擒拿真正罪犯的身姿要潇洒多了。
讯问室成了我今晚的栖身地。
我还有走出讯问室的自由,但大门已上住了。在大门洞里,我遇见了拉走我机器的JC,他正拿着被子从一个屋走向另一个屋,见到我,对我说,
天冷,你用我的被子吧。
我习惯性地谦和地笑了笑,说道,
不用,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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