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聊聊三国》
第48节

作者: 西风罗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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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衣带诏”事件是一桩公案,争议的焦点是历史上到底有没有所谓的衣带诏。
  《三国志》认为没有。
  《三国志·先主传》中说,董承自称受献帝衣带中密诏,要杀掉曹操(辞受帝衣带中密诏,当诛曹公)。注意,这里的“辞”是“自辞”,也就是董承“自称”受衣带诏。
  《三国志·武帝纪》中多处提到董承被杀的事情,但关于“衣带诏”则一个字都没提。
  《后汉书》认为有。
  《后汉书·董承传》中说,献帝对曹操的专权和逼迫非常不满,因此给了董承一份密诏,让他联络忠义之士共同诛杀曹操(帝忌操专逼,乃密诏董承,使结天下义士共诛之)。
  《后汉书·献帝纪》中也说:“(董承)受密诏诛曹操。”

  《三国志》与《后汉书》同为正史,而且都是前四史,都是公认的良史,到底应该听谁的?
  我们不妨再找找别的史料。
  东晋史学家袁宏所著《后汉纪》说:“建安五年春,正月壬午,车骑将军董承,偏将军王服谋杀曹操,发觉被诛。”
  这里仅仅谈到董承等人要谋杀曹操,并没有提到“衣带诏”的事。
  如此一来,史料的天平便倾向了《三国志》一边。事实上,《后汉书》成书较晚,不仅大大晚于《三国志》,比《后汉纪》也晚了50多年,资料的原始性是逊色于二书的。
  北宋史学家司马光编《资治通鉴·卷63》时,没有采用《后汉书》的说法,而是采用了《三国志》的说法,写道:“车骑将军董承称受帝衣带中密诏,与刘备谋诛曹操。”把《三国志·先主传》中的“辞”字改为“称”字,这样意思就更明确了—董承自称接受了“衣带诏”。

  也就是说,更多史学家还是倾向于没有“衣带诏”的。
  我们在讨论有没有“衣带诏”的时候,不妨先讨论另外两个问题:第一,献帝想不想除掉曹操;第二,有没有“衣带诏”重不重要。
  先说第一个问题。
  想。
  自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以来,他对皇权的侵蚀越来越严重,以至于献帝公开表达自己的不满。当初,曹操准备征讨张绣,临行前自然要先向皇帝报告。此时献帝恢复了旧制,要求带兵觐见皇帝的三公都“交戟叉颈而前”,也就是卫士在你脖子前面交叉两把长戟,你跟着长戟一起往前走。这个时候,献帝冷冷地对曹操说,爱卿要是能辅佐我,就好好辅佐;要是不能的话,就开恩放我走吧。
  献帝这话说得非常重,曹操吓得瞬间肾上腺素爆棚,湿了一大片。毕竟刀正架在脖子上呢。汗流浃背的曹操赶进找个理由请求离开,从此曹操再也不敢来见献帝。
  这件事说明献帝是把曹操当成了董卓、李傕、郭汜,曹操的专权跋扈已经到了小皇帝不能容忍的地步。

  再说第二个问题。
  不重要。
  对于当事人董承等人而言,有没有这封诏书并不重要,只要明白皇帝想除掉曹操就足够了。事成之后,诏书可以再补,或者干脆当时自己直接伪造一个都可以,完全没有必要冒那么大的风险去向皇帝要一个真的。当年吕布掏出诏书杀董卓的时候,董卓也没问吕布,你这诏书是真是假,拿来我看看。而且万一事败,至少不会连累皇帝。所以董承很有可能伪造了衣带诏,或者根本没有衣带诏。
  那面对董承的请求,刘备是什么态度呢?
  《三国志·先主传》的表述只有四个字:先主未发。未发不是没发动,而是没表态。也就是说,刘备并非一开始就视曹操为死敌,而是持观望态度。
  刘备不是大汉皇叔吗?怎么不为国除贼呢?
  刘备还真不是。

  说汉献帝查阅族谱后封刘备为皇叔,那是小说《三国演义》的说法。历史上,刘备虽是中山靖王之后,但从中山靖王到刘备,已经过去了三百年,他们之间到底传了多少代根本排不清楚。《三国演义》给出的族谱是罗贯中老先生编出来的。细心的人会发现,如果按照这张族谱排序,刘备不仅不是汉献帝的叔叔,反而还要比汉献帝低五辈,也就是说汉献帝不是刘备的侄子,而是刘备的太太太爷爷。

  如果懒得排序,还有一个更简单的鉴定方法。那就是“皇叔”只可能是称谓,不可能是封号。古代皇室成员只有“皇弟”、“皇子”之称,而无“皇兄”、“皇叔”之号。因为普天之下的人都是皇帝的子民,即便你是皇帝的长辈,你的封号也不能高于皇帝。
  遍观古今,“皇叔”作为正式封号只出现过一次,那就是清代的“皇叔父摄政王”多尔衮。其实,这种封号属于僭越。
  所以说,刘备不是皇叔,他只是一个平民化的远支皇族,他对汉王朝的情感未必就比普通人更深刻。况且此时此刻曹操的行为大多数人还是能接受的,远称不上国贼。
  《三国志·先主传》在叙述完“论英雄”的事情后,立即说“(刘备)遂与(董)承及长水校尉种辑、将军吴子兰、王子服等同谋。”
  显然,刘备是因为惊恐过度而选择加入了衣带诏小组。恰巧就在这时,曹操给刘备安排了一个任务—截击袁术。刘备顺势逃出了许都。
  刘备走后,程昱等人立即找到曹操说,明公之前不杀刘备,可谓高瞻远瞩,我等实在不及。可如今借兵给刘备,他一定会生异心。
  曹操也觉得这事儿可能办仓促了,刘备本来就是人中之龙,在没有彻底收服他之前就委以重任确实不妥。
  曹操派人去追刘备,但还哪里追得到?鲤鱼脱却金钩去,摆尾摇头再不来。到徐州后,刘备杀掉了徐州刺史车胄公开反叛曹操。那么,曹操会怎么办呢?
  下节再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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