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齐才子从来没有恃宠而骄，他为人忠厚老实，常常表现得大智若愚，是我们开玩笑的对象，他经常抗议大家把快乐建立在他的“痛苦”之上。有一次，我就曾经捉弄过他：“齐才子，考考你两个生僻字，看你会不会。三点水加个‘来’念什么？”齐才子有点不屑：“当然念 Lai(此处为二声)。”我有意继续误导他：“好，算你博学，接下来这个字有点难度，听好了啊，三点水偏旁，加个‘去’念什么？”他低声叨咕着：“三点水加‘来’念Lai，三点水加‘去’，总不会念Qu吧？”他思忖了一会儿，很肯定地说：“我没学过这个字呢。”我乐了：“哈哈，齐才子，亏你是上海交大的高材生，连‘法’字都不认识了？”

　　前两天加班时，我倒是在办公室碰到了齐才子，他跟平时乐呵呵的模样很不同，脸色铁青中透着铅灰。我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瞧你一脸的沮丧。”他愤然道：“NND，我的纳斯达克股票，以每天负一万美元的速度在亏损。”我连忙表示同情：“那你投入还挺大的，损失惨重哪。”“是啊，本来老婆让我去买新天地的房子，我去买了我们公司的股票，我以为已经触底了嘛，没想到自从我买入之后，股价每天持续下跌，跌跌不休何时了！”（当年）新天地的楼价每平方米一万元出头，这样一来，齐才子的房子每天要缩水8平方米，他老婆不让他跪CPU才怪呢！

　　今天，不光灯坏了，连门也出了问题，我拼命按开门键，就是无法把门拉开，望望四周，一片黑暗，只有电梯间里微弱的灯光，透过玻璃门漫进来。我突然有点心慌，小时候读过聊斋，那些破旧的庙宇、荒凉的坟冢画面在脑海里闪过，我倒吸一口凉气，看来只能从办公室另一头的那扇门出去了，我绕过长长的通道，转过拐角，在一个隔间里，我发现居然还有一个人在加班，是“打假队队长”马舟。（待续）


日期：2010-05-07　02:36:56

　　一个人的战斗：我和500强公司的故事
　　连载三十二
　　要相信公司（4）
　　马舟和齐才子都是上海交大毕业的，他俩是同一个部门的销售。关于马舟，我把不同渠道听来的故事碎片拼凑在一起，想象中的天才就像他这样的----有个性有才气有冲劲。读高中时马舟已经赚到了人生中的第一桶金，他自己调配洗发液批发给商贩。他上课打瞌睡，别人刻苦用功的时候，他在发展个人兴趣爱好，高考却偏偏能考上名校，真是人比人气死人。马舟说话语速很快，在办公室里看到的他总是来去匆匆，他坐飞机永远是最后一个登机的乘客，据说已经被东方航空公司列为不受欢迎的人。还流传着一个关于他开车的段子，他开车的手势是跟出租车司机学来的，一上出租，他请司机把驾驶座让给他，“你一边坐着，让我来开，付你双倍车钱。”司机乐得轻松，点根烟坐一旁指点。在美国出差的时候，马舟发扬出租车司机的风格开着租来的车，因为车速过快还走“之”字型，丨警丨察怀疑他酒后驾车，开着警车在后面追。

　　别看马舟开车路子野，做销售这份工作他却很守规矩，他被人称为“打假队队长”是有来历的。
　　按照C公司的游戏规则，每位销售都分到一块地盘，销售的任务就是把产品卖给自己地盘里的客户，这好比在自己的责任田里耕耘。最近有不少销售在自己地盘里发现了由别人卖出的产品，因为产品来路不明，这被称为“假单”。假单的主要做法是把一个小单做成一个大单，或者无中生有一个单，最夸张的可以凭空捏造一个二百万美元的单，然后向公司申请很高的折扣，客户本来就是子虚乌有的，囤下来的货只能通过暗中勾结的代理商在市场上到处消化。自己的地被别人耕了，销售们抱怨连天，有人以牙还牙，再造点假单把东西卖到别人的地盘里，如此一来恶性循环。假单的后果是扰乱市场秩序，扰乱价格策略，最终令公司蒙受损失。公司对此非常头痛，专门成立了“打假队”来整治市场秩序。

　　马舟的做法很特别，他主动出击，去客户那里抄产品序列号，然后回公司清查，根据序列号顺藤摸瓜、追根溯源，可以彻查这些货是通过哪位销售哪家代理卖出去。马舟这一招气势逼人，令造假单者惴惴不安，于是大家就封他为“打假队队长”。
　　办公室里墨黑一片，马舟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他身旁文件柜灯槽里镶嵌的日光灯管亮着，照着他乱糟糟的桌面，上头堆满了文件资料，剩下的空间仅能摆一部笔记本电脑，两只手都难以找到安放的位置。
　　我有点惊讶地问他：“我以为办公室里没人了呢，原来你也在加班，在忙什么？”
　　马舟冲我点点头，鸟巢样的头发一起一伏的：“我刚出差回来，最后一个航班，直接从机场回办公室了。我最近忙着拜访客户，抄了很多客户购机的序列号，我现在正在整理，回头发给打假队队长。”马舟的队长封号是民间给的，公司里打假队由一位老板专门负责，那人才是真正的打假队队长。
　　我说：“你这样做，肯定会得罪不少人，断了别人的财路。”

　　马舟说：“我知道，很多人碰到这种事，会选择私了，抓住别人的把柄，从中分一杯羹。再说了，如果自己也干过这种事，查来查去，没准下面就查到自己头上来了。”
　　我环视了一下黑乎乎的四周，说：“你是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嗯，会不会查着查着就不了了之？其中牵涉的利益方太多了。”
　　马舟用他一贯的快语速说：“怎么办呢？我只能相信公司一定会拨乱反正了。我也知道我得罪了不少人，水太清则无鱼，大家你好我好他好，秘而不宣，各得其所，混混就过去了。包括不少老板，其实并不喜欢我这种做法。以后的事，以后再说，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马舟的认真与执着，的确在公司里得罪了不少人，日后也吃了不少苦头，被穿了不少小鞋，最终他还是离开了C公司，那是后话。总而言之，本世纪初，C公司内充斥着很多像齐才子和马舟这样的人物，富有个性，特立独行。现在回忆起来，他们的形象还是那么鲜明，呼之欲出。（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