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头发不多，也没有刻意梳过，乱蓬蓬的头发让他看上去老了十岁。
　　刘杨刻意敲了敲门，这中年男人头也不抬地叫了一声：“请进。”
　　这屋里子烟雾缭绕。
　　哪里都有一股烟灰的味道，同时也有一味印刷品的油墨味道，两者融合在一起，这味道有些微妙。

　　中年秃顶男人把手中的稿子放了放，一指沙发，示意刘杨跟煤球坐。
　　他去饮水机边给刘杨还有煤球都倒了水，自己则是端着自己的大茶缸子，坐到了刘杨他们对面。
　　“卜主编，我们是肖雪介绍过来的，想跟你谈一谈……”
　　“肖雪？我不认识这个人呀。”中年秃顶男有点意外。
　　“……”刘杨有点尴尬了。
　　这时候在一边的煤球提醒道：“我们小姐的笔名叫做葱花儿。”
　　一提这个名字，这主编的脸色马上就变了：“原来是葱花儿小姐介绍过来的，实在失敬了，你可以叫我凡思，凡思是我的笔名。当然了，我可没有葱花儿小姐那么有名。”
　　“卜主编，这一次我们过来，是想跟你商量一下关于你们报纸上的那篇尸体不翼而飞事件调查的稿子。”
　　“这篇稿子还是挺不错的吧？”卜主编有点得意，“这是我亲自操刀的，有理有据，推测也很合理，就因为我这篇文章，我们当天的报纸还加印了三千份呢。”

　　“能不能把那篇稿子撤了？”
　　“这发出去的报纸，又不是没有印刷，我也没办法撤啊。”卜主编说道。
　　“登个声明啥的呢？”
　　“声明倒是可以登，可是意义不大，买我们报纸的人，都是看故事的，别说声明了，我们这报纸连广告都不好谈。”
　　“要不然……麻烦你再写个后续，这个尸体消失事件，当成你们报纸上侦探小说栏目的连载，这样影响力不是更大吗？”
　　“这倒是一个好主意啊，只不过还有一个问题，我为什么要写连载呢？”卜主编似笑非笑地看着刘杨。
　　“能写连载，然后发长篇，最后长篇改成电视剧，那你就名垂青史了呀，回头再得个什么文学奖，冲出亚洲走向世界，作为一个文人，这不就是最高理想吗？主编你一看就是那种文采飞扬的大作家，难道甘于只在报纸上发点新闻之类的豆腐干文章吗？”
　　卜主编却是一脸不以为然：“年轻人，看你的样子，肯定是刚刚工作没多久，或者干脆没有进入社会吧，到了社会你就知道了，文学不能当饭吃。文人或者诗人，在学校的时候的确很受欢迎，但是到了这个社会上，人们崇拜的还是有钱人。到那个时候，谁又能有那种风骨，不为五斗米折腰呢？
　　就算不为五斗米折腰，那么五吨米呢？五十吨米呢？理想再好，也敌不过柴米油盐啊。”
　　刘杨虽然不愿意承认这是现实，但是当安全员这一阵子以来，他也算是初步认识了这个社会。

　　比起象牙塔里那种纯洁的岁月，现实的日子虽然不至于说污秽不堪，但也泥沙俱下，真正能做到出淤泥而不染的人，几乎没有几个。
　　就拿刘杨的那份工作来说吧，安全员属于临时工，没有编制，一个月赚得少干得多，他的上面那些有编制的，却是基本不来上班，家里开着买卖，还领着工资，那日子过得，怎么一个“仙”字了得。
　　现在刘杨慢慢理解了，人生没有绝对的公平，理想与现实，只有极少数人能将它们统一起来。
　　“卜主编，你说得都对，我也知道现在生活不易，也不仅仅是现在，历史上的文人，凭写作能过上好日子的真没几个。不过金大侠的武侠小说，不都是在报纸上连载之后再出版的吧？以前都说有井的地方就有柳三变，现在人都说有水的地方就有金大侠。金大侠可是名利双收吧。”
　　卜主编把大茶缸往桌上一放：“年轻人，我可没时间跟你在这里辩论，这样吧，你想让我写这故事的下篇也不是不行，我的稿费可是很高的，一千字三百，你要是觉得可以，我给你写个一万字的稿件往报纸上登，登个三五期都行。”
　　这就算把话挑明了。
　　刘杨心中暗暗鄙夷，这个老卜还真是棺材里伸手死要钱啊。
　　难怪看他这秃顶的脑袋再加上丑陋的面庞，怎么也不像是一个真正的文化人呢。
　　不过不管怎么说吧，三千块买五期稿件，其实也不算太贵，只不过这事宜快不宜慢，再磨叽下去，不良影响就会长期存在下去。
　　“三千块，一期。”刘杨说道。

　　“不行，报纸没有那么多版面，要想一期登一万字的稿子，那得加钱。”
　　“你可以再加一个四开，不要说一万字了，两万字也足足的。”刘杨也是学新闻的，对印刷也小小的了解一些。
　　“六千，两万字。”
　　“成交。”
　　反正不是刘杨花这个钱，他也不会心疼，打电话请求了一下牟小瞳，牟小瞳倒是很大方，一口答应了，说只要签了协议，她会带着王昆仑拜访一趟这个卜主编的。
　　刘杨知道，她说的拜访，应该就是要带着王昆仑过来给这个秃子洗洗脑了，毕竟这洗脑真的是省钱又健康。
　　夜深了。
　　卜主编放下笔，伸了一个懒腰。

　　一盒烟早已经抽光了，就连烟灰缸里的烟屁股都被他捡起来又再次抽了一遍。
　　不过结果还是很好的，因为他已经写出来一万字了。
　　一万字，三千块，这年头三千块可绝对不是小数目。
　　一个晚上就可以弄到三千块钱，卜主编想想都美得慌。
　　一想到拿到钱之后可以去东方水皇宫去消费一番，好好做个全套。
　　他在东方水皇宫还有一个粉丝呢，一个喜欢文学的小迷妹。
　　她不嫌他丑，也不嫌他老，还一口一个卜老师地称呼他。
　　只有在她这里，卜主编才感觉到自己是一个文化人，而不是一个俗不可耐的俗人。

　　就在这时候，小楼的走廊上，传来一个沉重的脚步声。
　　这小楼的年代有点老，木地板一踩上去，嘎嘎地响着。
　　卜主编吓了一跳，这大晚上的，整栋小楼除了他就没有其他人了。
　　这时候突然传来脚步声，会不会是进贼了？
　　他壮着胆子，从笔筒里抓起来一把裁纸刀，握着裁纸刀，轻手轻脚走到门口。
　　探头往外一看。
　　走廊上空无一人，只有声控灯在那里明灭定。
　　看来是自己多心了，这声响说不定是因为楼板因为温度变化成发生的伸缩。
　　卜主编同时也是神秘自然的杂志主编，还是很擅长用科学的视野去分析一些身边的奇怪现象的。
　　缩回头，打算把门关上接着写，两万字搞定的话，自己完全可以好好放松一下，要不然就把手头的工作交给底下的人，出去旅游一下，或者给自己添置一台不错的相机。
　　走回办公桌前，还没坐下，突然门被猛的撞开了。
　　一个身影出现在门口。
　　这身影并不高大，也不强壮。
　　可是一见到这身影，卜主编吓得跟丢了魂一般，牙齿直打架。
　　“不要，不要过来。”
　　其实他这么叫的时候这身影并没有过来，他的叫声倒是提醒了这个身影，缓缓向着他这边移动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