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12-20 11:19:00
　　第十六章：虎跳峡的军人
　　车子一路沿着金沙江行驶，窗外风景渐渐由秋日金黄的林荫大道和田野变成了彻头彻尾的高山大川。玉龙雪山在群山垭口之间若隐若现。横看成岭侧成峰，玉龙雪山并不只是一座山峰，而是十三座山峰由北而南连绵而成。在丽江古城和白沙地区只能看到一个整体的锥形，随着盘山公路的延伸，人们得以各种角度一睹十三座雪峰的风采。
　　一座雪山的坚挺，必然有其丰富的内心做支撑，十三座雪峰就是玉龙雪山的十三种性格。

　　扎西说：“你们现在看到山都属于玉龙雪山，金沙江对岸还有一座哈巴雪山，两座雪山之间最窄最深的地方，就是举世闻名的虎跳峡了。传说有一只虎经常在玉龙雪山和哈巴雪山之间借助江心巨石跳来跳去，那块江心巨石就被称为虎跳石。虎跳峡又分上虎跳、中虎跳和下虎跳。我们去的是上虎跳，呆会大家要下车，来回徒步一共四个小时。看完虎跳峡，我们就过江去吃饭。金沙江的这一边都属于丽江，过了江就进入香格里拉了。”

　　“听说中虎跳峡最好看，我们怎么不去中虎跳呢？”张海期望将他们的蜜月旅行价值最大化。
　　“行程里写的是上虎跳，如果再去中虎跳，我们要在这里耽搁一整天的时间。况且冬季水少，在长江第一湾你也看到了，你们即便到了中虎跳，也看不到照片里那种恢宏的气势。上虎跳也有虎跳石的。”
　　“上虎跳中虎跳都有虎跳石，到底哪块石头才是真正的虎跳石？”
　　扎西笑了，说道：“老虎在山中跑来跑去，一时兴起他就跳到对岸，它又不是只跳一次，每次又不一定在同一个地方跳。它踩过的石头都叫虎跳石。”
　　“这些江心的石头都是从山上滚下来的吧？”张海也知道这只是传说。
　　“对，而且都是被老虎的吼叫声震落的，你信不信？”
　　“不信。”张海也哈哈一笑。
　　扎西又扬声道：“对了，你们有残疾证和军官证的先给我，等一下到了虎跳峡要买门票。门票的费用已经包含在你们的报名费里了。”
　　一车人似乎没有这样的特殊人士，江雪只当是扎西走一下既定的程序，却没想到这时丁天民动了动身，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个证件，递给扎西。
　　丁天民看着江雪错愕的表情，笑着说：“怎么，你没想到我有残疾？”

　　“不会吧？你真的……”江雪惊呆了。
　　丁天民十分严肃地说：“三十岁之前没正经谈过恋爱，算不算残疾？”
　　江雪立马从他的故作严肃中发现他在开玩笑，于是也顺口来一句：“就为了这个，国家还给你颁发证书？”
　　“以免被人歧视。”

　　“放心，这个不是传染病，我不会要求你换到别的座位。”江雪故作姿态地笑着。
　　“哈哈，其实我是军人。”
　　“你真的是军人？”
　　“真的，而且是海军，隶属于东海舰队。”

　　“你怎么从来不说啊？”江雪的语气中带着一种对故交的责备，尽管他们认识没多久。
　　“你也没问过我呀。”丁天民一脸无辜的样子。
　　江雪一想也是，自己还曾拒绝过人家的邀请，凭什么要求人家对自己和盘托出呢！她再一看丁天民刚毅俊朗的面孔，古铜色的皮肤，似乎也找到了一点军人的影子。
2011-12-20 11:20:00
　　丁天民看出了她的心思，说：“这都是被海风吹的，被太阳晒的。”
　　“可是你的性情一点也不像军人啊？”
　　“难道军人就一定是严肃刻板不苟言笑的吗？”
　　“我只是觉得，像你这么丰富有趣的人，应该不会很喜欢军营里的生活。”
　　“大海足够丰富吧，但是它的海平面是最单调的。”
　　“那你是因为喜欢大海才考入的海军？”
　　“也不完全是。小时候我喜欢帆船，再说我家家境不好，报军校可以全免学费，所以我现在就在大海上漂着了。”

　　“你们经常出海吧？”江雪不禁对大海深处神往起来。以前看大海都是在岸边，她可从来没体会过坐船航海的感觉。
　　“是啊，我们经常在海上一呆就是一两个月，回来驻地休整一两周，又要出海。”
　　“你们出海都做什么呢？”江雪突然对于丁天民的一切都想知道。
　　“除了看海以外，其他都是军事秘密了。”丁天民神秘地一笑。
　　江雪仍是充满好奇，又问：“那你们都没有周末啊？这次出来玩请假应该不容易吧？”
　　“我们有年假的，每一年都有几十天。我已经在家呆了十多天了，就出来四处看看。”
　　江雪还是很难把丁天民的形象跟军人对应起来，她觉得面前这个男人有点难以理解。三十岁了依然保留着童真，眼神清澈，充满活力，他要不说自己三十岁，她会相信他跟自己年龄相仿。睿智，幽默，阳光，乐观，似乎没什么故事。或许是常年与大海为伍，让他与污浊的尘世远离，而大海的广阔深邃，也将他的灵魂哺育得如此自由，如此干净。
　　车子很快就开到了虎跳峡，金沙江两岸的崇山峻岭把温暖的太阳遮掉了一大半，他们下车后感受到一股寒气。江岸山势峭拔险峻，沿江开凿的观赏通道虽平整，但不时能看到山体滑坡的痕迹，部分地段还有落下的巨石横在路上。大家三三两两地走着，扎西说尽量靠山壁行走，以免山石滚落伤人。人在如此高山大川的衬托之下，显得实在是太渺小了。从两山夹峙的江面吹来阵阵凉风，不时让人打个激灵。

　　丁天民在路边小摊买了两包玉米，递给了江雪一包。江雪也不推辞，轻轻一口，又嫩又香的玉米暖人肠胃。
　　“这里真适合散步，你看这安静的小溪。”丁天民说这话的时候指着金沙江。
　　江雪知道他见惯了大海，为之一笑。“这里是真正的高山流水，有一种与世隔绝的感觉。”
　　“经你这么一说，我发现他们真像一对朋友。”
　　“哪一对朋友？”

　　“玉龙雪山和哈巴雪山。”
　　“呵呵，一对苍白骑士。”
　　“为什么玉龙雪山会是横断山脉中最后坚守的一座雪山，我大概知道原因了。”
　　“什么原因？”
　　“那是因为在他背后，有一座哈巴雪山与他心息想通，相望相守。”

　　“噢，一个朋友。”
　　“一个真正的朋友，他会给你无穷的力量与勇气面对生活。”
　　“哈，你说的好像这里所有东西都活了，连金沙江都像是他们交流的话语。”
　　“而虎跳峡就像他们激烈碰撞的思想。”
2011-12-20 11:21:00

　　江雪和丁天民两人在交流中一旦找到了属于他们两人的通关密道，所有对话就自动调频为知己模式。在这个模式中，你可以无所顾忌地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哪怕你作篇文章，甚至吟诵诗歌，你身边那个人都会懂你，不会笑你。而此时一行十五人三三两两快快慢慢，在游步道前后早已经拉开了很长的距离，整个高山流水的环境仿佛都为他们而设。他们进入了一片神奇的天地，在绝无仅有的机缘之下，彼此说着一些平时基本不会说的话语，这很正常。

　　江雪小作总结：“人生的三种境界，我们好像还停留在第二层：在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
　　丁天民此时早已经忘记了手中的玉米，神情已然陷入沉思之中。他接下来说道：“其实我觉得地球跟人是一样的，也是一个生命体。这些冷冰冰的水流和光秃秃的山石并非离我们的生活太远，相反，是我们的生活远离自然太久了。我们跟山野中的动植物毫无差别，都是天地中生长出来的生灵。流水山石也并非无情之物，他们是大地母亲的骨骼、血液和肌肤。每一种生命有一种生命的速度：动物的迅捷，植物的缓慢，流水的奔腾，山石的凝固。每一种生命速度都有不同的生命周期。一般而言，速度越快的，生命周期越短。苍蝇飞的快，活不过一个夏季。花朵也只开一个春天。树木生长缓慢，却往往拥有成百上千年的生命。山石则几乎近于永恒了。人类是万物之灵长，有自己的生命速度，不同于蜜蜂的扑翅飞翔和花草的四季更替。人类的生命周期只有短短百年，就该在有限的时间里充分领悟生命，回归自然，找到自己的根系，明确自己在世界中所处的位置，才能搞清楚你为什么活着，你活着为什么。城市让我们远离了自然，高楼大厦遮蔽了我们仰望天空的角度，钢筋混凝土隔断了我们与大地的联系，我们的心灵就像城市盆景与花园一样苟延残喘着，而忘记了城市之外的广阔天地。生命有生命的归属感，这就是我们看山看水的意义了。”

　　显然，丁天民不仅仅是在谈话，更是在梳理自己的思绪了。一时之间滔滔不绝，把江雪说的楞住了。不过她认为他说的很有道理，而且他关于城市与自然的论调击中了她的心灵。江雪在人海之中难以呼吸之痛，被他一语道破。那一道隐藏的伤口，似乎也因此开始慢慢愈合。
　　“你刚刚说到了根系，你觉得我们人类的根系是什么？”
　　“潘朵拉星球上的每一种生物都有一条神奇的辫子，他们通过辫子相互沟通，那便是他们的根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