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我很了解。”Vincent彻底放下了刀叉，“Johnson一定是这样认为的，他觉得他把东亚区最好的项目给了Monica，他觉得他给了Monica权限和空间去建立和运营公司A级的团队，他觉得他让Monica的作品能够在全球评比中获奖，他觉得他让Monica在16个月的时间里就让自己的身价翻倍，而Monica进来的时候不过是一个小小的香港女设计师，她什么都不是，而他给了她全部。所以，他自然会很贪婪，自然会没完没了，然后，他完蛋了，Monica走了，他们都得到了他们应该得到的结果，不是吗？”

　　Vincent长长的吐了一口气，又拿起了刀叉，但还是忍不住对梅心说了一句：“That is life.”
　　梅心忽然发现自己没有食欲了，即使之前的那一块牛肉入嘴回味无穷，而眼前剩下的大半块牛肉看上去也已经凉凉了。
　　“问个问题。”梅心背靠着椅子，冷冷的说。
　　“请。”Vincent切了一块牛排放进了嘴里。
　　“刚才的对话是你在这里送Monica？”
　　“是。”
　　“既然是这样。”梅心问，“为什么要录音？”
　　Vincent继续切牛肉：“这确实是一个关键问题，事实上，Monica知道我录了音，但是在第二天，我把你刚才听的这个音频文件发给了她，她气呼呼的冲到我的办公室。”
　　“你为什么要那么做？！”霍熙把门狠狠的甩上后，愤愤的问Vincent，“我以为到了这个时候，你还会请我吃个饭，这才信任你跟你说了那么多，可却是你设的圈套。”
　　Vincent对此是有思想准备的，他只是说：“对不起，Monica。”

　　“对不起？！”霍熙的两只手撑在了Vincent的办公桌上，“只是对不起吗？你做这些不就是为了出卖我？”
　　“不，我没有这么无耻。但是—”Vincent抬头看着霍熙，“所有人都知道你要做什么，但你不能那样去做。”
　　霍熙一怔，她的火爆暂停了，她应该是在判断Vincent在想什么。
　　“我知道那样做不道德。”Vincent并不打算转弯抹角，“但如果你要把‘三类世界’的课题带走，也同样是不道德的。所以—”
　　“所以你手里要捏一些我的把柄？！”霍熙怒目而视，“你一直是个阴险的伪君子。”
　　“正像Monica说的。”梅心已经将餐巾搁到了桌角上，她似乎是不想再吃下去了，“你确实是一个阴险的伪君子。”
　　“难道仅仅是因为我穿的像样一些，行为举止看上去体面一些，我就是一个伪君子了？不，我从来没想把自己装扮成君子，君子文化不属于欧美，属于中国，即使，你们中间的君子也是寥寥可数。”Vincent冷冷的说。

　　“作为一个女人，我能理解Monica，虽然我不认同她的做法，但就发展自己、保护自己的角度看，她仍是无可厚非的。但你们，你们是男人，而且是一群处于优势地位的男人，有必要这样一步步把她搞得山穷水尽吗？”
　　“她没有山穷水尽，她在AEW不是过得挺好吗？”
　　“可那封Email马上就跟过去了。”梅心“哼”了一声，“我又开始怀疑了，这Email难道不是你写的？”
　　“不是。我所要做的，只是维护SGAW的利益，所以，我只做两件事情，第一件事，让她走；第二件事，让她干干净净的走，不能带走她不该带走的东西。”Vincent看上去很坦然，与梅心不同，他一边说，一边继续享用牛排。
　　“你刚才说的‘三类世界’？那是一个什么样的课题？”梅心问。

　　“比较复杂，一两句话说不清，如果你加盟我们，我可以让你负责这个课题。”Vincent擦擦嘴，“当然，我得承认，这个概念是Monica提出来的，但SGAW的团队已经为此设计了框架，投入了大量的资源，我不可能让Monica另起炉灶做这个，所以，我承认，我做了一件不道德的事情，但却是必须要做的。”
　　“最后一个问题。”梅心说话的时候，把手机放进了手袋里。
　　Vincent已经意识到了结论会是什么，他摊摊手：“我很遗憾，但请问吧。”
　　“你的这段录音，除了Monica和我，还有谁听过？”
　　“没有。”Vincent淡淡的一笑，“我不可能给别人听。要知道，SGAW为了送走几乎是被性侵的Monica，支付了700万的赔偿，而我的录音却能部分证明，Monica确实是为Johnson设了局，如果是这样，SGAW一分都不会赔。而我，却隐瞒了这一点，如果你，告诉别人，别人告诉了我的上面，我第一时间就会被扫地出门，而且可能很难再找到工作了。”
　　梅心皱了皱眉头：“我得承认，你很矛盾。”
　　“是的。”Vincent点点头。

　　“你一方面要保全你所谓的这家虚伪肮脏的企业的利益，另一方面却又突破了职业的底线去保护一个离职的女下属，而这个女下属在遭受你的同僚骚扰时，你却又选择了袖手旁观。”梅心看着Vincent，却是有些同情了。
　　“Julie，我是个荷兰人。”Vincent轻轻的叹了一口气，“SGAW是一家美资公司，他们不排斥荷兰人，但荷兰人要坐到东亚区的副总裁并不容易，而且，下周，就要宣布我做东亚区的总裁了，我很珍惜我已经以及未来将要拥有的一切，但我也得承认，我也忘记不了，拥抱着Monica的感觉，东方女性的娇小温柔，真的很有杀伤力。”
　　“但你不爱她。”梅心冷冷的说。
　　“所以我只能在一定的前提条件下去维护她的利益。”
　　“你为她维护的利益除了钱，就是捏着把柄不抛出来罢了。”梅心已经把手袋放在了自己的大腿上，做出了随时要走的样子。
　　“其实，在你走之前，你还应该问一个问题。”Vincent说。

　　“什么问题？”
　　“这么隐秘、重要的录音，我为什么要给你听？”显然，Vincent认为这是一个梅心必须要问的问题，连这个答案都不告诉梅心的话，也太对不起自己了。
　　梅心的左手肘撑在椅子的扶手上，拇指在食指、中指上捻动着：“我想你是为了表达对我的诚意，因为你希望我加盟SGAW。但是—鉴于你们在Monica问题上的糟糕表现，我在拒绝你之前，不会表达歉意，但我还是要感谢你请我吃了这顿昂贵的晚餐，虽然我没吃完，也要感谢你对我的信任，我想我是值得你信任的，我不会告诉任何人，即使你，甚至Monica，都是不值得被保护的。”
　　Vincent苦笑了一下，站起来，走到梅心的背后：“我来帮你。”梅心起身，Vincent帮她移开了座位。

　　“我知道我这次不会成功，但不知道为什么，我有种预感，你会来SGAW，只是时机未到。所以—”Vincent从侍者的手里接过了梅心的外套，“我送送你。所以，我把能说的和不能说的，今天都说了，这样后续我就不需要再说什么了，事情也就简单了，就等着你做决定了。”
　　梅心觉得有点搞笑，她无奈的摇摇头：“其实，我并不明白，你为什么这么想让我来SGAW。”
　　Vincent推开了餐厅的门，因为不允许开空调，门外是冰冷的走廊。
　　“我已经说过了，Monica遭受到了白人高管的骚扰，离开去了AEW，这时有一位更年轻美貌的女设计师又从AEW来到SGAW，这会给这个行业一个积极的信号，我很快就要做总裁了，我希望让行业能看到，SGAW仍然信任华裔，而华裔女设计师在SGAW是安全的。”Vincent顿了顿，“欧美设计师的性价比不光你们中国人明白，我们也明白。中国的市场很大，我们很需要华裔设计师挑起大梁，尤其是像你这种有代表性、有潜力的。”

　　“就到这儿吧，别送了。”梅心按了电梯，“我不会接受你的邀请，但有机会我还是想请你吃顿饭，还了这份人情。”
　　“好的。那我就不送了。”
　　在电梯门就要合拢之前，梅心忽然说：“我不相信你刚才说的这些理由。”
　　“我知道。”Vincent微笑着说，他说完，电梯门就合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