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我这次带你妈走,我会好好对她的,你放心吧!呵,其实我也挺想带着你,我也很想一家人圆满的生活在一起,有钱花,有房子住,像那些富人一样随时出去游山玩水……你做我的好女儿,嫁个好人家,将来再给我生几个小外孙!”
我愣住。
不知是不是泪水盈在眼眶里的缘故,我总觉得眼前的林大成,冰冷的线条朦胧许多。
我有片刻的错觉,在那一瞬间里,他头一回当了个平凡的父亲。
我眼泪啪嗒啪嗒往下落。
“别给你妈蒙着头!”林大成朝我身后走,“蒙头不舒服,你妈有哮喘!”
我一把抓住他。
一半是害怕他认出那不是妈妈而是云姨,一半是……我竟然还想跟他多说两句。
这是我们父女这辈子说话最多的一次,没想到是在这种情况下。
“你干嘛?”林大成猛然回头,黝黑脸上,一道疤痕触目惊心。
“我……”我怔怔看着他。
要不要告诉他,外面丨警丨察早已部署好了埋伏?
要不要对他说,只要你一走出这个仓库,就是死路一条?
我曾经那么盼着他死,尤其在他伤害罗燃的时候。
可现在,我突然知道血缘这东西,是真的存在。
“你还有什么事?”林大成眼神阴冷。
“没了。”我慢慢松开他。
“林七月,”他犹疑的看看我,又看看蒙脸的云姨,再低头看手里的箱子,“你是不是……还有事瞒着我?”
我浑身一颤,使劲儿摇头。
“林七月,你这死丫头要是敢耍花招,老子先弄死你!”
他警觉起来,立即蹲下把箱子打开,上面一层钞票拨开,下面竟是一摞摞白纸!
“混蛋……贱人!”林大成脸涨的通红,箱子一把掀翻,声嘶力竭的大吼,大掌死死扼住我喉咙,将我抵在铁柱子上。
我吓得全身发软,被他勒的眼冒金星,手脚本能扑腾。
眼前全是他狰狞扭曲的怒容。
“死丫头,我就知道你耍花招!啊”
我觉得自己快要死了。
心里的恐惧攀升至顶点!
“砰!”一声枪响,火光四溅。尖锐的金属碰撞声裹挟着火花,在这阴暗的空间爆发。
林大成的手猛然松开,惊恐的瞪大眼睛,不可思议的看向我,“你敢叫丨警丨察?”
他掏出匕首挥过来,我低头一躲,又被他揪住衣领。我大叫,千钧一发的时刻,突然觉得领子松了,林大成一声惨叫滚到一旁,捂着腰,目眦尽裂。
“别怕,”是那个熟悉温暖的怀抱,“有我在。”
我眼泪不受控制的往外涌,一头扎进他怀里。
他身上带着凝固了的血腥味。
他轻轻抚摸我的发,把我挡在身后,趁林大成没从地上爬起来,他咬着牙先将云姨推到外面。
等他回过头,林大成朝他猛扑过去,两人扭打成一团。
我慌了神,看见他把罗燃扑倒,骑在他身上狠狠挥拳,咚咚的闷响,像刀刺在心口。
“林大成!”我尖叫,“你放开他!”
我瞥见掉落地上的匕首。
那时没有多想,整个人已经失去理智。我抓起匕首朝林大成刺过去……
“林七月,你敢动我?”林大成回过头,目光凶狠如罗刹。
我反应不及,匕首直冲着他喉咙,狠狠扎进去……
那一刹那,血光四溅。
我不知道是谁在叫。是我惊恐的嘶吼,还是林大成的声嘶力竭……我耳朵里嗡嗡一片,像有千万只蜜蜂飞舞。我的眼前一片鲜红,血腥溅在我脸上、身上,手中匕首应声而落,我僵住,像被抽走灵魂的僵尸。
林大成咚的一声倒地。
他眼睛瞪的又圆又大,惊恐万分。
罗燃呆愣的看着我。
时间好像就此凝固。
我往地上看看,血越来越多,他像只虫子一样抽搐,汩汩从喉咙那一点往外冒。
人怎么会有这么多血?
我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趴在地上干呕,眼泪哗哗的流,怎么都止不住。
他不会再站起来了吧?
我杀人了。
我杀了我亲生父亲……
外面警笛声此起彼伏,丨警丨察把这里团围住,拍照,询问,处理尸体。一只大手拍在我肩膀上,又有一双手搀着我起来,我浑然不觉,只知道身体轻飘飘,整个世界都在晃动。
周围的一切,越来越模糊。
那是我晕过去之前最后的印象。
之后我做了一个漫长的梦,梦中我经过一片黑暗,怎么都走不到头。我什么都看不见,却能听见各种声音,罗燃在喊我,罗成在喊我,宋思琪在骂我。
还有罗安的哭声。
我脚边突然多了半截舌头。
我惊叫一声,没头苍蝇一样的往前冲,却听见林大成叹口气,自言自语般的说,“七月,我也挺想带你走……看你嫁个好人家,给我生几个小外孙……”
然而恍惚间,又变成他凶狠恶毒的声音,“死丫头,小贱人,敢暗算我!”
“你杀了你爸爸!”
他的脸忽然出现,巨大而扭曲,“你杀了你爸爸,你是杀人犯的女儿!”
“不要”我尖叫着醒过来。
身上病号服被冷汗浸湿。
我蜷缩成一团,病房里站满了人。医生护士密切观察我的情况,几个警官站在病床前,神情肃穆。
“没有什么大碍。”医生检查过后,对我轻笑,“只是受到惊吓,要多休息。”
“各位警官如果没有什么特别紧急的事,还请稍后再来。病人需要安静。”
“七月。”彭子木不知什么时候进来,坐在我床边。
我使劲儿抱着双膝,把自己尽量缩小。
其他人都离开了,病房只有我们两个。他静静看着我,轻声叹气,温暖宽厚的手掌覆在我手背上。我身子发颤,不知道怎么了,我特别害怕别人的触碰。
“七月,别怕。”
“彭大哥……”我好一会儿才镇定下来,“罗燃呢?”
罗燃在哪?
刚才屋子里站了那么多人,唯独没有他。他去哪里了?
“他很好,你放心。”彭子木说,“都是皮外伤,过几天就好了。要他来看你吗?”
“不要!”我紧紧抱着头,恐惧感遍布全身。
“你也出去!”
我情绪完全失控了。连我自己都不清楚怎么会变成这样。我不光赶彭子木走,我还赶所有的医生和护士走。我不想见任何人,或者说我害怕见到任何人。我只想把自己蒙在被子里,如果这是个小小的世界,我宁愿一辈子待在这不出来。
后来我才明白,这个叫PTSD。
创伤后应激障碍。
也就是通俗说的,抑郁症。
我把自己与外界相隔,每天坐在病房里发呆,脑子里挥之不去的是林大成临死前那一幕。
惊恐的眼珠,死不瞑目……
我看着自己的手,上面沾满了血。我杀人了,杀的是自己亲生父亲。杀人犯的女儿,终究还是逃不过杀人的宿命!
彭子木每天都来看我,有时一天会来好几次。他什么都不说,只是坐在一旁静静陪伴。偶尔他也会跟我说两句话,告诉我外面发生的事情。他说我刺死林大成是正当防卫,毕竟他之前有杀我的动机。而且他是越狱犯,理应重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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