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的妈妈惶恐地回头看了一眼花若玲，就更加脸色难看地拉着小男孩走得更快了：“再不快上学就迟了！”
　　我的脸好黑！我的脸有乌云！
　　花若玲错愕地想着，以很快地速度跑到房外的空地上，掏出包包里的小镜子，对着阳光初升的地上看去。
　　带着夏末初秋的凉意，阳光不太温暖！

　　原来真的有乌云！
　　云从龙风从虎！白云环绕下，骄龙腾飞其中，多么赏心悦目，多么吉祥的场面。可以看到是人应该是很开心很兴奋很幸福的事情，而花若玲却没有丝毫表情。
　　但绝非是代表她没有丝毫感觉，没有表情其实是为了压制住心里长久的澎湃。突然想起很久以前的事情，那是以前居住过的一处房屋。
　　记得当时那里四周的环境很好，虽然是没有正式经过绿化改革的地方，但是每每清晨只要一出门就可以闻见清风吹来花草的气息。没有车辆来往的地方，少了尾气的污染，空气中到处都是素颜一派。
　　居住在楼底靠近楼道的是一位七十多岁的老奶奶，在花若玲的记忆里她是童年映像中最深刻的一位。每天当花若玲背着书包去上学的时候，总会经过老奶奶身边。
　　老奶奶的脚在很久以前就因得病而瘫痪了，必须长期仰赖着轮椅为行动。这是花若玲后来长大些才知道的，当时只是知道老奶奶她似乎总喜欢坐着。
　　而奶奶最喜欢的是每天起得很早，推着轮椅出来坐在自家门口，静静地半阖着眼睛。像在静静地听着什么，感受着什么，当时年纪还在小小仅仅八岁的花若玲第一次体会到“安详”的涵义。
　　是的，老奶奶的样子真的很安详，是花若玲从未见过，以前也从未在奶奶脸上发现过的安详模样。而且在那段时间里以往很沉默的老奶奶突然变得很热情。经常在花若玲下午放学回家的时候拉着她，给她讲故事。
　　那几天几乎天天都有很心意的故事出现，老奶奶拉着花若玲讲故事的样子很安详，而且越来越安详。

　　记得花若玲见过老奶奶有史以来最安详的样子是在一天早上，当花若玲一如既往背着书包路过奶奶旁边和她打招呼时，她一把抓住了花若玲的手。
　　手掌很温暖，面容特别安详，奶奶指着天上云最多的地方问花若玲：“馨儿看到那上面有什么了吗？”
　　花若玲顺着看去，突然很害怕地躲在奶奶背后大叫：“有蛇！有蛇！天上有蛇……”
　　“花若玲乖，不要怕，那不是蛇！”奶奶的声音很以前一样，没有起任何波澜，“那是龙！是龙！”
　　“龙？”早就听妈妈说过龙是很吉祥的东西！虽然并不知道什么叫“吉祥”，但自从听见“龙”这个字开始，花若玲一直都认为它们是好的。所以花若玲还不知道害怕它们！花若玲只知道蛇才是该要害怕的东西！

　　原来龙是那个样子的！花若玲欣喜地抬头看去时，那里除了堆积着的浮云被清风慢慢吹散开，什么也没有。花若玲顿时惊愕地看向奶奶，“龙呢？奶奶龙呢？你看见它……”
　　奶奶没有回答花若玲的话，花若玲却马上大叫着：“原来它在这里啊？”
　　“在哪里呢，馨儿？”映像中那是老奶奶第一次笑，花若玲惊诧又得意地指着奶奶的额头说，“在这里！”
　　“不对！”老奶奶脸上的笑容更多了，“龙是吉祥的东西，从来只飞在天上的。”
　　“那奶奶额头上的是什么呢？”看了看那条很细很小的东西，还在把老奶奶额头间纵横的皱纹当做天上的云彩一般，蜿蜒着游动其间。动作很缓慢，却带着一种不可违拗的跋扈之气。
　　花若玲纯真可爱的样子，慢慢的在老奶奶的眼中越显越大，灰暗色的眸子中花若玲的模样也越来越大。不只是模样，而是眸子中的人像在成长一般，只是成长的速度很快，眨眼间花若玲已经长到大姑娘的模样了。然后又以同样的速度一点一点恢复到八岁时的花若玲样子。
　　这个浅短的变化当时除了老奶奶之外，没有人知道。年纪小小的花若玲只是眨巴着眼睛看着那个在奶奶额头放肆玩耍的小东西，想象着它是什么东西，因为它好像真的与自己先前看见的真的不太一样。

　　老奶奶一直都面带安详笑容，静静地看着花若玲。花若玲好半天等不到奶奶开口，终于不耐地摇着奶奶的胳膊：“奶奶怎么不说话了，它是什么东西？它在奶奶的额头间动来动去，奶奶不会疼吗？”
　　“呵呵，不疼的。”看着老奶奶又笑起来了，花若玲只知道奶奶今天好像很高兴，总是乐呵呵地说着话。
　　“那它到底是什么？”孩子总归是孩子，最好奇的总是念念不忘，总是排在最先。
　　“它是蛇！”
　　“蛇？”一听是蛇，花若玲害怕地一下躲得远远的，却听见老奶奶咯咯直笑的声音。

　　有那么好笑吗？奶奶？奶奶的额头上有蛇，她还那么好笑吗？
　　花若玲已经不记得当时自己还有没有回到奶奶身边去，就算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半丝。但是有一点，她却是那么肯定，那段后来的记忆不是因为自己年龄小而不记得的。它就那么平白无故消失了，好像是黑板擦擦去了黑板上的白色字迹，留下的是一片不敢揣测不能揣测的黑暗迷茫。
　　只是到最后来，花若玲记得自己是被妈妈从医院抱回家的，不知道得了什么病，总之就是醒来就在医院，之后再也没有见过老奶奶了！
　　对着明媚的晨光下，额间有一团很浅淡的黑气环绕，慢慢聚集成了一朵乌云。乌云像在风的推移下慢慢游动，但却不是，因为慢慢游动着的是隐藏在乌云底下的那条小东西。
　　小得好可怜，像很小的蚯蚓一般，带着睡梦中慢慢苏醒的慵懒，却有着抑制不住的狂傲骄横。俨然和十多年前在老奶奶额头上看见的景象是一模一样的，只是花若玲可以感觉到它的那么一点点不同！
　　一点点畏惧！是什么？
　　“花若玲！”感觉有东西砸在自己身上，耳里有沉响传入。花若玲一下坐直了身子，看着旁边有点愕然看着自己的刘梅。她的手还在自己肩头，刚才应该是她拍醒自己的吧！
　　“哟，小瞌睡虫！”看着花若玲额头渗出的层层汗水，刘梅有点大声地叫了一句。说着捏着手里早就拿出的纸巾往花若玲额头擦去。
　　“不要吓到它！”花若玲一下就打开刘梅伸过来的手，说出这句话后自己都被吓得厉害。
　　“谁啊？”刘梅大惊花若玲说不要打扰谁呢？
　　花若玲根本不顾得理刘梅的话，早就以最快的速度摸出小镜子，对着自己的额头看了又看。什么也没有！再跑出教室，站在阳光充足的地方仔仔细细地看，还是什么也没有。
　　“龙会出现在太阳下一秒就会升起最明亮的地方，而蛇则会出现在龙消失后下一秒最阴暗的地方……”

　　初秋的凉意夹杂在风里适时的吹过来，很快稀释干额头上的汗水。
　　是谁在说话？是谁在我耳旁说话？
　　花若玲错愕着东张西望，可是那苍老安详的声音又岂能是她东张西望就可以捕捉得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