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6-06-02 23:00:55
　　第五章　 再续前缘
　　（二）
　　病人是一位八十五岁的老太太，既往病史一大堆：乳腺（癌）切除术后、胃溃疡修补术后、股骨头人工关节置换术后、起搏器安装术后、肺内感染胸腔引流术后、脑血栓、房颤、心衰、慢性气管炎、风湿、类风湿、老年性白内障、重度贫血、严重营养不良。
　　此次入院原因是肺内感染。
　　现在最主要的症状是咳嗽不止，排痰不利。
　　何素斯给她开了超大剂量的抗生素、多种心脏兴奋剂，还莫名其妙地补了大量钾。
　　从并不需要太深奥的内行的角度看，何素斯这几类药用得都不太恰当。首先，大剂量抗生素造成的肝肾损害对这样一个体弱多病的老年人来说是很难承受的，很快就会旧病未好又添新病；其次，大量心脏兴奋剂彻底搞乱了病人早已习惯了的代偿性房颤状态，反而会造成室颤或加重心衰，这是十分危险的；再说补钾，象这位老人的身体状况，尤其是心脏状况更需慎重，即使血象显示低钾，口服补充也足够了，为什么非要用静脉输液的方式呢？一旦钾过量对老人来说同样是很危险很危险的呀！

　　别的医院不清楚，起码在她们医院，姚天使知道，被分派到老干部病房工作的医生，除了个别是自己不想有出息主动申请来的以外，绝大多数都是干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剩、哪个科室都不愿意要的货。医院也不指望在这一块产生什么额外效益，就是哄哄那些老干部，把国家划拨的高额医药费唬弄到手就OK。这里的病人都是耄耋老人，都是老革命，都为党为国累得一身病。他们是有功，国家要照顾，可他们这年龄这身板想要把病看好是任谁也回天无力的。何况他们的子女大多也只是关心病房条件是不是气派舒适，陪护大多也都是请的护工，没人盯着你医生的治疗方案和水平不放。所以嘛，那还在这里浪费人才干嘛，好钢要用在刀刃上，那些周转快、效益好、手到病除的科室才是好医生的用武之地，也才是医院的重中之重。

　　至于这个何素斯，在学校时就只在攀龙附凤、多角恋爱、贪小便宜上独领风*，其他方面一概提她不起。
　　学历相同职称相同，如果医院不特定医务科监管医疗，按理姚天使是不方便对何素斯的业务说三道四的。但这关乎患者安危，姚天使还是老实不客气的指出了问题。
　　何素斯当然不忿，也不服，但碍于姚天使的地位，也没反驳，找了个理由起身便走，把姚天使一个人晒在了那里。
　　姚天使没理会这些，她想到病房亲眼看一看这位病人的情况。
　　果然，老人家的情况很不好，已经处于昏睡状态。

　　病人对于医生是有专属性的，姚天使没有随便处置其他医生的病人的权利，她只是跟陪护简单聊了几句。
　　不知为什么，姚天使一见到这位老太太，立刻想到了自己的外婆，心里说不出的痛。回到办公室，她嘱咐科里住得离医院比较近的小李，让她常过去看看老太太，有什么情况及时告诉她。
　　按姚天使要求，小李刚刚去老干部病房看望了何素斯的那位病人。老太太情况相当不好，过度抗生素已经引起了伪膜性肠炎，出现绿色水样便并伴大小便失禁；过高的血钾致使钾钠失衡，出现了严重的低血钠症状。
　　放下小李的电话，姚天使马上联系了何素斯的上级医生——老干部病房的科主任梅菲，她建议梅菲立刻安排人去给老太太会会诊。可听起来梅菲好像并没有引起足够重视。没办法，还是那句话，没有院里特殊下达的监管命令，姚天使没权利跨科室去指导一个比自己职称还高的科主任的工作。

　　撂了梅菲的电话，姚天使还是不放心，跟肖小阳说，你送我去医院看看吧。
　　还是晚了，当姚天使来到老干部病房时，老太太已于十分钟前去世。
　　家属正在痛哭。
　　家属不能接受。病人被送来时还是面色红润，拄着拐杖自己走进病房的，没想到住进医院后一天不如一天，不到三天的光景，人就不在了，换做谁也接受不了。早知道这样，还不如不来医院，在家硬挺也许还能躲过这一劫，至少还能再拖个一年半年的。不过话说回来，你医院是干什么的呀，不就是治病救人的吗？我们没错呀，有病送医院那是天经地义的事啊，你们救死扶伤也是天经地义的事呀，你凭什么把人治死啊？我们又不是外伤、病危、绝症、急腹症什么的，如果那样你救不过来也情有可原，我们也就是年龄大一点、底子差一点呗，就算你没治好，也不至于越治越重吧？再说，如果是真的治不了，你之前一定会知会我们的，你连声都没知，可见，这一定是意外呀！

　　家属不明就里，也说不到点子上，可姚天使心里明白，这可以算作是又一起毫无技术含量的医疗事故。
　　她痛心，她气愤，但毫无办法。这科室从主任到医生都太过缺乏责任心！是的，哪怕她们技术上不过硬，如果有足够的责任心，就算边干边学也不会出这么大的问题。所以，不是技术问题，还是态度问题！
　　当然，姚天使无话可说。说什么？之前已经建议主任会诊了，可是人家不采纳呀，自己无权指挥科主任工作，你能怎么办？本来想，如果今天不会诊，明天她要跟院长反映一下的，可老太太没能等到明天……
　　这就是医务科不能行使监管权力的恶果。
　　但在此种情况下，姚天使必须站在院方的立场劝导家属。

　　当然，一切倾向于医院的话家属是一定不爱听的，于是，家属冲着姚天使就来了。
　　因为姚天使没穿白大褂，患者家属也不认识她，就推搡了姚天使一把，说：“一边去，你算干嘛的！”
　　姚天使没介意，说：“趁老人家尸骨未寒，还是先处理后事吧。”
　　家属气愤地说：“不处理！我要讨说法！我要告这家医院！你没看见吗？老太太这样了，这里连个大夫护士都见不着，这什么医院哪，太不负责任啦！”
　　“刚才没有医生护士抢救吗？”姚天使不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