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天使不紧不慢地说：“确实，医院不仅没有把你们父亲的病治好，还出了事故，但自始至终你们也是自觉自愿的对吧？虽说我们的医生可能是劝阻过你们，但那只是他们个人意见而已，没人拿刀逼着你们，最后拿主意的不还是你们自己吗？”
　　“就算是我们主动来做检查、主动来做手术的；就算是我们从来没有要求转院，我们就该死吗？”弟弟迎着姚天使的眼光愤怒得腾地站了起来。
　　这时，那些“旁听”都觉得姚天使这话说得很没水平，简直是太没水平了，把本来紧张的气氛又提高了一百八十度。
　　大家纷纷用指责的眼光看着姚天使。
　　这些人本就是各怀心腹事。有的看不得别人比自己强，谈崩了才好；有的觉得姚天使太年轻，根本就对她没信心。可是谁又都不想出这个头，再说这又铁定是她姚天使的职责范围，所以大家这半天一直都是在隔岸观火。观战时心情也很复杂，人人都不想沾这个边儿；人人都不相信姚天使能解决好；人人又都怕万一弄不好下一步着实会连累自己或自己的科室。但所有的人都还不知道，院里承担责任这只是姚天使一人所定，如果知道，他们真会吃惊到下巴脱钩：这傻B胆子也忒大了点吧！

　　姚天使心中有数，平静的说：“如果真是那样，医院的责任可就轻多了，这仅仅是医疗事故而已。既然叫事故，那就不是故意，不是故意就只算过错，就没有罪，就赔不出那个天价。再说，医院也有医院的实际情况，你让他一下子拿出一百万来，除非医院关门。你想，医院会为一个人的利益而牺牲成千上万病人的利益吗？”
　　“他们这种医院就该关门！”女的恨恨地说。
　　弟弟显然觉得姐姐没说到点子上，斜了姐姐一眼，然后稍显自得地说：“可那都是你自己的假设，事实上就是他们不择手段强迫的！”
　　“证据呢？”姚天使觉得这正是自己想要的结果，不过稍稍有那么一点点昧良心。
　　女的大怒，一拍桌子，上来就要扇姚天使的脸：“你，你你太不讲理了！

　　男的觉得根本绕不过姚天使，也没什么心情再这样扯下去，拿到钱才是正事，就干脆问：“能给多少？”
　　当然，应该说，十万，这是局里的意思。
　　可姚天使说不出口。十万？说出去她自己都觉得自己该揍。
　　“十五万。”
　　十五万当然也不算太多，但只能这样了，再多就搞砸了，万事都要把握个度，适可而止。以她的经验，如果是院方的恶性事故，适度地先斩后奏可以帮死者家属尽量多地争取到一些，而增加的部分可以让责任人自己掏腰包。这样不仅是还了良心债，也可以大大地减少把院方逼上绝路的情况发生，又可以更强烈地警醒责任人，有百利而无一害。
　　“十五万？”姐弟俩一齐瞪大了眼睛，看不出他们是兴奋钱多还是怨恨钱少。

　　日期：2016-05-20 21:22:50
　　第二章 危局一天
　　（一）
　　熬了一宿。
　　刚到早晨上班时间，于副院长就把姚天使叫到他的办公室，详细询问了一遍昨天晚上的情况。听完，他没发表任何意见，也没让姚天使回家休息休息，而是交代姚天使去局里替他开一个说是很重要的会议。
　　姚天使急急忙忙赶到市儿童医院大会议厅。
　　会议无聊至极，局长、副局长、书记、副书记轮番上阵，车轱辘话转圈说，姚天使没感觉有一件值得召开这次会议的事情。
　　坐下没几分钟姚天使就困得不行，她从凌晨两点绷到现在，连大气都没喘过，实在是太累了。

　　上下眼皮刚刚战了几个回合，电话进来了，科里的小王请示说局里来电话，今年执业医师继续教育的课表排下来了，问是否张贴通知。
　　电话把姚天使弄精神了，困意全无。她抬头看到主席台上程婧一闪而过，想起凌晨把程婧找来替自己看孩子的事，心里很是过意不去，心想，程婧这会儿大概比自己还困呢。一丝歉意刚刚略过心头就被后来的念头挤跑了，她想起了女儿，女儿感冒刚刚好一点，不知今天情况怎样了。
　　姚天使给程婧发微信，让她忙完了到台下来和她聊天。
　　不一会，程婧果然来了。
　　程婧刚坐下，姚天使的手机又震了，还是小王，说本院神经外科的李国钢已经第二次来询问，他到省医大进修的申请什么时候能获批，需不需要他自己做工作。他不走，就在医务科立等姚天使的回话。
　　这事姚天使很头疼。就李国钢进修的事情她已经与省医大的医务科沟通过几次了，人家几次均婉言推脱。
　　撂了电话姚天使问程婧：“关于医生去外院进修学习的事局里有新精神吗？”
　　程婧摇头：“没有。”
　　正这时，只听局长说：“看看谁家还有什么事情说一说？说出来咱们现场解决，都是为了患者嘛，畅所欲言畅所欲言，啊？”

　　姚天使毫无征兆就噌地站了起来，稍显激动地大声说：“局长，还是要改革呀，从我的角度讲有三个方面的问题亟待解决。第一是医务科监管医疗的问题；第二，在职医生的学习进修问题；第三个是有关晋职称的硬件条件问题。”
　　程婧使劲往下拉姚天使的衣角，让她坐下不让她胡说。
　　姚天使纹丝没动，仍看着主席台上的局长。
　　“哦小姚啊，第一件事你说过了。另外两件事是什么？先说最后一件，晋职称的硬件条件？具体说说看。”
　　“局长，第一件事最重要,能减少事故啊！”
　　局长不语。

　　程婧狠狠地掐了姚天使大腿一下。
　　姚天使这才继续说：“那就先说说最后一件。晋职称的硬件条件其中有一条是学术成果，晋中级要求有论文、晋高级要求有著作。这一条能达到当然好，但是达不到的人并不能说明他技术水平就很差。我建议这条只作为参考，仅在某些举棋不定需要择优或者破格时作为参考。而去没去过老少边穷地区做技术支援才应该作为晋职称的硬件条件。如果大医院和小医院、大城市和小城市结成对子对口支援，让名医们从神坛上走下来到基层去，病人就不会都集中在三甲医院，挂号也就不会这样难了。”

　　局长很快说：“这是人事部门的事情，我们解决不了。说说另一个事，在职进修怎么了？”
　　程婧又拉了一下姚天使的衣襟。
　　姚天使仍然坚持说道：“医生这个职业与其他行业不同，它特别需要不断的技术更新。怎么更新？静等医学院校的毕业生带入新鲜技术？很明显，这不明智，因为这个内循环太慢。首先把新技术新知识补充到教科书中就需要几年有时甚至是十几年时间。实际上学校里学到的有相当一部分是过时的东西。再者说，就算是医学院的教材跟得上形式，学生五年的学期下来，来到临床时，五年的时间已经过去，情况又有所不同。在这个尤其需要实战经验并开不得半点玩笑的领域，你要把满腹经纶转换成精湛的医术，还需要相当的磨练。那么，问题就出来了，那些早已远离了校园的广大一线岗位上的医护人员究竟靠什么途径更新知识？”

　　局长接过话说：“不是有执业继续教育吗？每年都在搞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