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点，他确实跟别的销售不太一样，这股子真诚劲是装不出来的。
　　甚至让人觉得有些可爱。
　　胖子一愣，将烟头丢在了地上，吐了口痰道：“早拿补偿？你说得倒轻巧！你知道老子给花贺集团干了多少工程不？整整十三年，老子都带着一帮人给花贺集团干工程。兄弟们拼死拼活的趴在这工地上，不就是为了多给家里挣点钱？挣到钱之后，修修房子，给孩子攒个娶媳妇钱，这辈子不也就这样了？”
　　他说着，似乎激动了起来：“老子就算是没有功劳，还有苦劳呢！那帮坐办公室的就是孙子养的，嘴皮一张，拿着什么国家的法律文书跟老子说话，逼着老子同意。就算我姓胡的答应，你问问这群每天在工地上扛着钢筋水泥累死累活的兄弟们答不答应！”

　　“不答应！”
　　众人齐声喊道。
　　张海东又是一怔。
　　老胡听到呼声，这才松了松衣服的领子道：“这么多兄弟，不是我的本家就是我的朋友，足足跟了我十几年呐！谁家没有老婆孩子要养？你以为他们愿意在这冰天雪地冻成狗的情况下去扛钢筋和水泥？他们不是爹生的娘养的？你不要给老子在这里说那些有的没的，你要也能在这工地上出一份力，老子就同意你们的补偿方案。要不然，麻溜的给老子滚出去！”

　　说着，他指了指工地大门。
　　“小伙子，你们坐在办公室里轻松。就算出来，也是练练嘴皮子，不了解工地的苦。行了行了，老胡这人脾气就这样，没啥恶意的。你赶紧回去吧。都被骂回去那么多了，也不差你这一个。随便编个理由，把拿来的那点公款搞进自己的口袋，他不香么？快回去吧。”
　　工地的大哥们劝说道。
　　没有人会讨厌一个谦逊和气的小伙子。
　　胖子看到张海东不说话，冷哼一声，转身便朝着工地的宿舍小楼走去，不准备再搭理他。
　　“我能！”
　　“老李，给他找一身衣服，从现在就开始给老子扛钢筋水泥！每天和所有工人的上下班时间都一样！扛到老子满意老子就签！”胖子红着脖子吼道。
　　西装叠好放在了宿舍里。
　　张海东换上了一身工地的迷彩装，上面布满了水泥，而且薄的可怜。在这么冷的天气下，冻得张海东浑身发抖。
　　“工地就这条件，稍微凑合一下。你也别看这个薄，好好的干一会，你身上很快就热乎了。见过的这么多业务员里面，说真心话，你是最拼的一个。你小子人品还行，我也不难为你，干不动可以立马放下就走。可别累坏了你这白领的小身板。”
　　老李说着便带着张海东走出了屋子，指着不远处的一大堆水泥和黄沙道：“看到了吗？那些都是要封顶浇筑的材料。你跟他们一起用小推车，将那些水泥和黄沙运到主楼的吊台下面，然后装好吊上去。运完这些之后，去那边切钢筋的那里，将那些钢筋先搬到主楼的空地上。也是以后封顶要用的。去吧。”
　　说完，他拍了拍张海东的肩膀。
　　没有带手套，冰冷的小铁车停在了旁边，张海东拿着铁锹，一下一下的将那些水泥和黄沙装进了小车里，然后朝着吊台那边运了过去。
　　没有人帮忙。
　　原本就不太强壮的小身板，让他比别的工人都落后了一大截。
　　远处的小组长和胖子老胡紧紧的盯着自己，让他不得不用尽全身最大的力气猛推一些，只希望不要落后别的工人太多。
　　唯一能支撑他信念的，就是武瑶的那些话。
　　不管你用什么手段，都要将他拿下来，要不然，你就留在工地吧。
　　家里还很穷，杜菁还在拼命的上班，还有女儿成长也需要一大笔钱。
　　怎么能让他不拼博！
　　他也知道工人们很苦，道义上说，不应该来谈这个补偿。
　　但是这个世界是撕裂的，是有对立面的。
　　你只能站在自己的立场上，不断前进，奋斗不息！
　　很快，薄薄的一身工衣便湿透了。
　　身子是暖和了，可是汗水被冷风侵袭，冷冰冰的贴在了后背，那种难受，更像是有什么东西活生生的抓在了自己的后背上一样。
　　抓耳挠腮，就是无法取下来。
　　三车了……
　　张海东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整个人身上的力气已经接近枯竭，全是靠着一股力硬挺着往前走。
　　他真想坐下来，赶紧休息几十分钟。
　　可他不敢。
　　也不能！
　　答应了别人的事，就一定要办到！
　　这就是他的态度！

　　时间慢慢悠悠的过着，比困在牢笼中还要煎熬许多。
　　沙子和水泥，却是肉眼可见般的减少。
　　六点了。
　　所有的沙子和水泥也都运完了。
　　“停一下！准备开饭了，吃完再干！”有人大声喊道。
　　张海东如释重负，瞬间便垮了下来。他感觉自己全身都快要散架了，无力的坐在了钢筋上开始休息。
　　“诺！水！”只听一声喊，胡胖子将一瓶水丢了过来。
　　张海东赶忙接起来，打开瓶盖咕咚咕咚的便灌了进去。
　　“慢点喝！喝不死你！”胖子叼了根烟，和小组长老李都坐了过来。
　　“来一根。”
　　“我不抽烟，太呛。”张海东赶忙摆摆手。
　　若不是前几天烦躁，他是根本不会碰这东西的。

　　“嗯。”胖子抽了一口道：“你叫什么名字？”
　　“张海东。”
　　“多大啦。结婚了吗？”胖子又问。
　　“30了。孩子刚幼儿园。”张海东老老实实的回答道。
　　“嗯。工地苦吧。”

　　张海东苦笑了一下，点了点头。
　　算是默认了。
　　“有老婆孩子了，难怪这么拼。你跟那群眼高手低的业务们还真的不一样，那群废物们进了工地，都怕脏了自己的鞋子，打个电话约我出去谈？还真把自己当盘菜了。”
　　胖子笑了笑接着道：“总觉得自己好像是高人一等一样。你再看看工地上那些四处转悠的实习生，跟他们有什么区别吗？一个比一个废物。说是抓质量，每天窝在宿舍里，都害怕自己被冻着。真不知道实习完了，连家都养不起的时候，还能不能那么嚣张。”
　　张海东尴尬的笑了笑，他不知道说什么好。
　　可能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活法吧。
　　就这样静坐了一会，胖子将烟头一丢：“小子，你第一天干的一般，工作节奏还是要比别人慢一个节拍。我记得你们是六点下班是吧，这样，你今天就早点回去。明天继续来，要和工人们一起干到八点才能走，明白吗？”
　　“呃……明白。”

　　胖子拍了拍张海东的肩膀道：“明天记得带个饭盆来。我说了，你要扛到我满意，才能给你签。”
　　“好，谢谢工头。”
　　张海东大概洗漱了一番，换好了西装之后，这才步履蹒跚的朝着公交站走去。
　　天更冷了。
　　寒风的摧残下，树枝上最后一片枯叶也随风而去。只剩下了光秃秃的树干，巍然屹立在原地。
　　冷风拂动着张海东那乱糟糟的头发，慢慢的驱散着他身体上的麻木。
　　相较于之前的艰苦，今天的疲劳，远远的超出了他身体所能承受的极限。